番外:宇文玥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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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兜兜转转,终究是离人的面容,纵然山河不在,岁月曲折,阴阳不隔,却仍旧有缠缠家国仇怨阻隔在他们之间,况且她这般身心,又何来靠近的资格和勇气。

    闭上双眼,挥手就将佩玉抛上去,明明只是一瞬,可是却有万千思绪涌入脑海之中,乾坤玩弄,她和他,终究什么也不是。

    宇文玥,愿下一世的你平安喜乐。

    转身就要离去,耳后却顿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像是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古琴的琴弦,声音绵长悦耳,瞬时间穿透了脊髓的阡陌。

    她仓皇回首,两只明晃晃的玉光由榆树上落下,不偏不倚一左一右的落入她的两只手中。

    莹白剔透,温润光洁,无论是样式还是成色全都如出一辙,竟是一对双生的玉佩。

    沐妍姗骤然间愣住了,心血如沸,翻涌的念头从脊梁爬上腔子,一股苦涩哽在喉间,如熔岩滚烫,稍有缺口,便欲喷薄而出,她闭了眼,用尽全部力气,才将那丝酸楚强咽下去。

    依稀间,思绪回溯,以丝丝回忆编织了那淡若云墨的山水人影,那人衣衫飘飘,修眉肃目,是以何样的心思抛起了那枚玉佩,然后策马回身,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这颗盛满了平安福愿的树木。

    眼睛酸涩,可是却没有泪流下,她默默的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排排灯火燃到了这里,湖面上飘起数不清的花船,孩子们欢笑着穿梭过她的身边,她却恍若未觉。

    她了个花灯,提着那只灯笼站在路上,背影单薄,宛若一个茫然的孩子。

    人流渐渐涌过来,她跟着人群茫然的走,一路上都是暖融融的欢声笑语,锣鼓喧天,有大户人家正在放焰火,天上五颜六色,缤纷如潮,到处都是香气,浓烈的酒香,烤肉的浓香,小姐千金经过时身上的胭脂芬芳,还有含苞初绽的寒梅花香。

    有人闹花灯,有人猜灯谜,有人饮酒,有人吃饭,有人看杂耍,有人唱曲子,这个晚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鲜活了起来,快乐那般肆意的回荡在四周,她双目平视前方,独自一人默默的走,小心的提着手中的彩灯,以免被人碰坏。

    明明烁烁的灯火照在她的脸上,显得那般单薄,背影就那么一条,孤零零的,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有人看到了她,有人却没注意,她就这样静静的走,穿越了那么多人的注目和不理睬,独自一人往前再往前,却不知自己究竟要去往何处。

    终于,蜡烛渐渐燃尽了,只有幽幽的灯火散发出来,她走到湖边,小心的将彩灯捧起,碧绿的湖水打湿了她的裙角,她却毫不在意,岸边的垂柳将枯黄的枝条垂在她的脸上,丝丝痒痒,叠叠缠缠,像是宿命的锁,轻柔的扫在她的肩膀上。

    宇文玥,我这一生都要亏欠你了,如果可以,下一世,我们在一个正确的时间早点相遇吧。

    苍白的手指轻轻一推,兔子灯轻飘飘的远去了,湖水荡漾,灯笼像是一只小小的船,轻飘飘的,随着一浪一浪的水波渐渐融入殡葬的夜,在灯火璀璨的湖面上轻柔的游弋。

    沐妍姗站起身来,一直就那么望着,夜风吹在她的脸上,战栗的寒冷如同一只利箭,轻飘飘的滑过她的心脏,世界五光十色,一片琉璃,可是她的心却如同那只渐渐远离的灯盏,灯火飘忽,就要熄灭了。

    突然,一星细浪袭向小小的灯盏,一艘龙舟的引路花船率先驶来,船桨划起的水花溅在灯盏上,灯火一闪,险些就要熄灭,灯身偏侧,眼看着就要没入水里。

    不知为何,沐妍姗已然冷却麻木的心却猛地一紧,她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微微皱起眉来,似乎在为那随波逐流的小灯担忧。

    就在这时,一只更大一些的花灯飘来,顶端的丝线和沐妍姗的灯丝缠在一处,在原地打了几个旋,却意外的挽救了小灯将欲覆没的颓势,挡去了花船的大半水花,带着小灯渐渐的飘向一旁静谧的水域,同是雪白的玉兔图案,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竟是别样的温润和谐。

    有了那只灯的阻挡,小灯的灯火又微微亮起来,渐渐温和,暖融融的照着周围的一片水域。

    沐妍姗微微松了口气,虽然总是会灭的,但再亮一会总是好的。

    她缓缓松了紧锁的眉,轻出一口气,不经意的抬眸,那碧湖的另一侧,一个久在睡梦中徘徊的绰然身影竟然真真切切的浮现在眼前!

    她整个人如遭电击,静静的愣在那里,她似乎又看见了他,恰如当年的润雅风仪,一身萧萧白衫,轻绸披风,墨发半掩,唇似点朱,眼若寒湖,只是静静的一瞥,已夺去了她世界中的万千灯火至美光华。

    龙舟吹吹打打的穿湖而过,影影绰绰的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大红的绸缎和欢乐的人群点缀着这个夜晚,透过稀疏的缝隙,四目终于穿越了千山万水的阻隔。

    刹那间,时光轮转,覆水回溯,记忆里寒潭清寂的双眸和眼前孤清默立的男子重叠在一处,如影如幻,如花似雾。

    他也静静的望着她,手里也如她一样拿着一根提灯的横木,悠远的目光穿透了脉脉光阴、悲欢离合,同样由震惊而起,转向复杂的难解,终于静静的停驻,凝固在这一个灯火绚烂的时刻。

    刹那间,两人的身后燃起万千绚丽烟火,明硕的火光映照着他们交缠的目光。

    沐妍姗望着他,那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甚至不知该用何词语去形容。

    就像是沙漠上的旅人仰望海市蜃楼,就像是被离弃的孩子与睡梦中遥望家乡,恍若不可相信的幻象,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渴望着,却又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

    她半启了唇,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开不了口,朱唇边含着颤抖,一点点的扩大,勾起,蜿蜒,几欲破碎,却终究凝成一弯笑来,笑纹还没升到眼底,两行清泪就已落下,顺着颤抖的笑意,一行行的滚落尖尖的脸孔,眉宇间隆起欣慰和沧桑的悲欢。

    龙舟散去,她突然提起裙摆向着梦里的男子跑去。

    她一生都在躲避着,退缩着,远离着,推却着,九死一生之后,她却恍然间心慌的崩溃了,会不会只是一瞬间的幻觉和光影,只要触碰,就会如碎梦般溃散纷飞?

    少女奔跑的那样急,沿途的行人都向她投来奇怪的一瞥,她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衣衫如同淡远的素莲,随着她的奔跑而飘飞,她双膝软弱,耳中轰然作响,越过了湖堤,越过的梅林,越过了石桥,越过的柳枝,终于站在那里,却只感觉一切如同一场浮云落幕,不真切的令人心慌。

    宇文玥仍旧望着她,双眼清寂,目光交织中,隐现一丝隐匿的疼惜。

    熙攘的人群突然而至,热闹的向他们涌来。

    沐妍姗突然间是那样的害怕,不同于死亡,不同于流落,她一生坚强,心智坚定,十几年来,唯有两次如此害怕。

    第一次,是在他落入深湖的那一刻。

    第二次,就是现在。

    她不顾一切的伸出手去,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衣襟,任凭周围的人群如何拥挤,却是死不放手。

    手背上蓦然被覆上一层温暖,一只手将她紧紧的牵住。

    灯火弥散,他向她靠过去,他用他的双臂为她撑开一方安静的空间,身侧人影浮动,水波横横,她离他那样近,近的可以嗅到他的呼吸,乌黑的双眼望着他,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泪波流溢,她强自镇静,却还是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似乎要去轻触他的身形。

    她一直追寻的答案就在眼前,她却觉得膝盖酸软周身无力,喉间溢出一丝压抑的声响,身躯一软,就向一侧倒去。

    他手疾眼快的抄住她的腰,身体触碰的那一刻,恍若有大片沧桑的岁月从他们只见穿梭而过,她久久压抑的哭声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吐唇而出,他环住她,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胸口,润湿了他的衣衫,一层层的沁入心肺。

    “为何骗我?为何不来见我?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她哽咽的哭诉,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一遍一遍的说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宇文玥紧抿着唇不说话,他千里而来,并非为了见她,只是希望能在不打扰她的能力范围之内,离她更近一些。

    京都,她创造的世界,她描绘的繁华,一切都是她梦想的实现。

    他只想默默守护着她,让她放手去做,一步步实现她的理想。

    他几次启唇,终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她,手足几乎有些无措了,终究,将万千翻涌复杂的思绪压下去,轻抚她的背,轻声道“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没死不知道来找我!”沐妍姗一把推开他,泪眼婆娑的指着他“宇文玥,你就是个混蛋!”

    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般哭泣,似乎已经站不稳身子了。

    突然间,他那些九死一生颠沛流离的过往就变得淡若云烟了,那些被人追杀又误入死地的绝望和艰辛,两年来的几番死里逃生,都显得是那般的微不足道。

    他伸出手来霸道的将少女揽入怀中“傻瓜,不哭了。”

    她抹去泪水,生平第一次不再想和他作对,环住他的腰,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我想你。”

    宇文玥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鼻尖萦绕着她的淡香,他深吸一口,满足的闭上眼睛,感受怀里女子的温暖,轻轻捧起女子的脸颊,吻上日思夜想了三年的唇瓣。

    沐妍姗,我爱你。

    万水千山隔阻,家国仇怨相拦,跨越生死,蓦然回首,那人却灯火阑珊处。

    伸手入怀,却只摸到一方佩玉,沐妍姗拿着玉佩,骤然间就失了神,那是宇文玥在冰湖塞到她手里的,征战三年了,她一直戴在腰间。

    时光电转,记忆如一枚冷玉贴在心口,仰着头,已是一汪如水的辛酸。

    炮竹声声,孩童欢快的稚笑,小贩的叫嚷,姑娘们的娇娆,顺着湖岸的风一丝丝的传来,听在她的耳朵里,像是温润的冷火,暖暖的亮着,但却丝毫没有暖意,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上元灯会,已是久违了。

    她抬着头望着,目光依稀穿透了时光,定格在最初的那一日,高头大马,白衣少女,手提着雪白的兔子灯,跟在那个少年的身后,那人回过头来,眼睛是清凉凉的静寂,她一直以为那是冷漠无情的残忍,是毫无温度的寒冷,双眸中竖起一面镜子,无论何种目光望过去,都是冷冷的反射回来,以高高在上的仰止,不屑的俯视下面的芸芸众生。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一棵大榆树又粗又高的立在湖边,估计得有三四十年的树龄,上面缠满了红色的布条还有各色的剪纸,那是乡下百姓们的迷信,他们相信榆树里面住着神仙,越是粗壮年头久的树越能通神,久而久之,就经常有遇到难处的百姓来此叩拜,祈求心事顺利,故人平安。

    沐妍姗站在树下,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她不知道那树上有什么,只是静静的仰着头望去,久久的凝望,半眯起眼睛,无喜无悲,视线穿透了尘封的岁月,恍若一汪清澈的湖水。

    她并不知道,就在三年前她在此地带走梁少卿的时候,也有一人骑马经过此处,那日阳光青白,他衣衫萧萧,静静立于树下,与她差之毫厘的擦肩而过。

    又是一年上元灯节,京都一直处于一个繁华的状态,沐妍姗从不限制百姓的活动,没有宵禁没有严格管控商业时间,所以京都也成了一个不夜城,商业繁华,人来人往。

    天还没黑,灯市也还未开,但是街上就已经十分热闹了,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小吃摊位绕着大街摆了一整排,贩卖煮酒烟丝胭脂玩物的小贩挤满了主街,沐妍姗嫌这里太热闹,就稍稍避开。

    因为是节庆,平日不出门的大户人家夫人小姐们也纷纷出了府,街上随处可见几人抬着的轿子软椅马车,一辆辆的从沐妍姗身边经过,偶尔飘出几缕欢笑声,和着远湖吹来的暖暖熏风,一派祥和静谧的气息。

    然而如今再一次回想当初,她却仿佛清晰的望到了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隽永沉潜在那双秀长的双眸里,却被死死的压住,不能夺眶而出。

    如果没有当日的花灯穿梭,她没有试图离开她,她没有选择这条不归路,也许就不会拥有这一切。

    沐妍姗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那笑容如此淡薄,尚未滑到脸侧就已然消失,看起来像是一笼淡淡的烟雾,悲凉的散落在冷风之中。

    远处亮起了大片璀璨的灯火,红红绿绿,金黄暗粉,一派琉璃。

    沐妍姗的商业帝国浮出水面,牢牢把控国家经济命脉。

    军队已经南征北战,良好的征兵政策让年轻的男子心甘情愿的为国而战。

    加之她清冷的气质,独自一人行走在梧桐深寂的长街上,过往的书生公子无不争相注目,偶有想要上前来搭讪攀谈的,走到她身前却略略踟蹰,只感她的清冷舒淡之气不似寻常女子的矜持做作,而是实实在在的没将这重重人影放在眼内,稍一犹疑,她就已经去的远了。

    天色渐黑,暮色合拢,天公作美,赐了今夜一轮圆月,星子寥落,淡淡的月华被或繁或疏的树叶一筛,被碎成细小的明光,淡淡的落在了她的肩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逛夜市,皇宫众人散去,她只剩下孤身一人,她便喜欢来夜市上走走,满天的喧哗也好过自己孤独的寒冷。

    相较于满眼的红粉艳绿,沐妍姗穿的十分素净。

    但是毕竟是帝王所用之物,到底比寻常的民服华丽精致,藕色云纱薄衣,浅蓝藕白长罗裙,以极淡色的丝线绣出一朵朵淡淡的玉兰,远远望去,如清新的冉冉新荷。

    一年后

    沐妍姗完全统一南方,定国号月慕,开创全新的政治制度和经济体系,建立全新的科举制度,民间致力于恢复和发展生产力,严禁土地兼并,大力打击豪强地主,保证百姓切身利益。

    在两年的强制推行下,百姓接受这种全新的制度,并从中得到旧制度得不到的利益,开始变得富裕,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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