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江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只是一个文生考试，日后你之成就何止于此？况且文名虽然重要，但品行更胜过文名。当年那位八千岁在外游学之时，从秀才考到殿试，一直都是第二，从未得过第一，你可知当时一直压他一头的是谁？”
宋三看过这段历史，道“此事学生知道，当时第一乃是前几年投靠雪国的逆贼秦槐。这贼人本是我大唐的状元出身，先皇封其国士无双，只是他为何投靠雪国，学生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马大江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国宰相不做，偏要跑去那苦寒之地，落下一个千古骂名，实在令人费解。不过话说回来，你我只是文生，他们大儒怎么想的，我们又如何得知？只是你若日后为官，可要紧记忠君爱国四字，切莫自误。”
宋三皱了皱眉头，疑惑道“老师希望学生做官？”
马大江点头道“我知道你性格不适合做官，但正因为如此，才要在官场磨练一番。陶祖那般性子，不也曾历经官场吗？若没有出世的经历，哪有心中桃园？就算是老圣，不也在周朝藏书楼做过小吏么？”
宋三拱手道“学生明白了，只是此时说做官，怕还早呢。”
马大江道“的确，你最少要考上举人才能做官，这事情急不来。倒是今年的秀才考试，你可要参加？”
考上了文生，就有资格考秀才。秀才和文生差别不大，只是考中秀才就能学习伪战技，日后成了文人，也可以继续参加举人考。一旦学了伪战技，成为文人的希望就会大幅度降低，这种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宋三自然不会去做的，但是单纯的考秀才倒也无妨。
马大江的意思是，宋三刚刚考中文生，需不需要过几年才考秀才，毕竟秀才考试的题目要难一些，而且还有些杂项的考试，一般文生很难应付。
宋三想了想道“试试也无妨。”
马大江笑道“也对，反正又没有坏处，就算不中，也可积累经验。”
宋三笑自嘲道“老师放心，积累经验这种事情，学生最是在行的。”
马大江想到宋三一个文生考了十六年，不由的一笑道“一路高歌猛进，未必就比的上厚积薄发。使我有洛阳二倾田，安能配六国相印。”
宋三肃然道“老师说的是，只是苏秦不过大儒，而弟子心慕圣道。”
“好！”马大江虽不认为宋三能入文脉，但仍然点头赞扬道“读书之人，志必高远。”
两人聊着，不觉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当菲儿点着油灯进来的时候，马大江才发觉时候不早，这才起身道“好了，今日天色已晚，我也该走了，明日圣庙参拜圣贤，三郎莫要耽误了。”
宋三也起身行礼道“学生送老师。”说完，他和菲儿一路送马大江到门口，仍然和往常一样，看着马大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回屋。
菲儿将手里的油灯挑亮了些，放在宋三的书桌上，道“相公成了文生便好，日后读书也不用连灯油都舍不得用了。”
宋三点了点头道“明日中午让婶子一家过来吃饭，也把钱给还了，顺便让二叔帮忙把这屋子修葺一下，盘个暖炕，今年冬天也就好过了。”
菲儿笑道“二叔怕是不好意思见你呢。”
宋三笑道“不碍的，我是晚辈，明日自当亲自去请。”
菲儿抿嘴一笑道“相公一直和马先生聊天，妾身不敢打扰，此时想来饿了吧？”
宋三点头道“娘子不说，倒也不觉得，此时还真是有些饿了。”
菲儿笑道“今日众乡亲送来的鸡鸭，活的我都养起来了，二婶儿送了只收拾好的来，我给相公炖了鸡汤，我去端来。”
宋三点头道“有劳娘子了。”
菲儿害羞的一笑，起身去外面端了用砂锅盛着的鸡汤来，给宋三成了一碗道“相公尝尝。”
宋三端起碗，用勺子撇了撇上面的浮油，喝了一口，眉头微微一皱，虽然马上就舒展开来，但还是被菲儿看到了，菲儿忙道“我第一次炖鸡汤，可是味道不好？”
宋三笑着连喝好几口道“好的很，娘子也喝。”
菲儿这才开心道“还有菜团子呢，我去端来。”她说着走出门去，又端了一个装着菜团子的盘子进来，然后给自己也盛了碗汤，喝了一口道“咦？原来鸡汤也不怎么好喝嘛。”
宋三心中暗笑“这能好喝才怪呢？”这菲儿哪里喝过鸡汤，以前偶尔从邻居家讨来一碗，也给宋三喝了补身子，自己却没喝过的。她只知道把鸡扔在锅里加水炖熟，连葱姜蒜等物也没加，只洒了些盐在里面。就算是盐也没舍得多放，这年头盐可是贵的很呢。
但是宋三还是喝了足足两碗，又吃了两个菜团子，菲儿要给他拆条鸡腿，他却摇头道“今日喝汤就好，明日加水再炖之后，再吃鸡肉。咱们这吃惯菜团子的穷肠子，突然吃的太油腻，是会生病的。以后咱们天天吃肉，也就好了。”
菲儿听了，崇拜道“相公还懂医理？”
马大江笑道“你呀，就不要羞臊老夫了。若是老夫和你易地而处，绝然不会有三郎这般心态的。”说着他又想到什么，疑惑道“只是……那个榜首孙琦的心性也实在太差了些，居然能位列一甲，着实令人费解……可能另有过人之处？”
宋三不能对马大江道出实情，只好道“或许如此，想魏晋之名士，也多有让世人疯癫难懂之举，可能其真有些才学。”
看到宋三夫妇回来，一众邻里街坊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好。宋三不喜这乱哄哄的气氛，却也不想寒了乡亲们的心，只好一一拱手致谢。
还好这些邻居也懂事，知道宋三家里小，也不进去坐，只是挨个道喜之后，便放下礼物各自离去。只有那位刘二婶儿和宋三家熟络，在宋三家稍稍坐了一会儿。之间又说自己从小就看宋三是个读书的材料，又说菲儿有福找了个好相公云云。宋三只好苦笑着应付着，对长辈的礼数上，却是一点也不敢有差。
好歹把二婶儿送走，马大江又来了。这位马先生今日满面春风，人都年轻了许多。
宋三点头道“学生去看过了，只是人太多，远远的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马大江点头道“嗯，不骄不躁，这才是读书人的样子。你连考一十六年，一朝得中二甲，却还有这番心性，不错、不错。”
宋三忙拱手道“这都是恩师教导有方。”
“哎……本来该是第一的……”菲儿嘟着小嘴儿抱怨了一句。
宋三依然是那云淡风轻的微笑挂在脸上，捏了捏菲儿的小手道“娘子这话要是被蛮族听去，为夫可就危险了。”
“啊！”菲儿吓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嘴，四下张望，发现他们距离人群甚远，这才出了口气，暗暗责怪自己不该胡说。那日宋三和司马同文所说的话，她是知道的。
宋三连忙让座，让菲儿去给沏茶。他知道要不是这位马先生顶住各方压力，年年给他下书院的准考批文，他可能早就不能继续考试读书了。
马大江喝了口茶，笑道“三郎可去看过放榜了？我怎么未曾见到你？”
宋三边走边道“他也算有恩与我，日后有机会还是要帮他一把的。”
两人一路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不一会儿就到了家，却见在家门口，街坊四邻竟然都聚集在那里，手里还提着许多礼品，无非是蔬菜、鸡鸭、米面等物。
宋三当时着实没想到，自己一篇文章牵扯如此之大，暗道以后文位低时，还是尽量少写这类涉及众圣大道的文章为好。其实那篇被他称为《圣道大一统论》的文章，只是一个开头，他在后世就写过成体系的论文发表过，只是没有什么人关注而已。
不愿意与人群拥挤，宋三和菲儿只是远远看着书院门口那巨大的金色的榜文。即便站在他们的位置，那巨大榜文上的一百四十七个名字依然清晰可见。“宋三”二字赫然排在第二的位置上，后面用朱笔写着“二甲”，这本在宋三的预料之中，倒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他喊声越来越兴奋，把拥挤人群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有几个认识他的书童和文生纷纷上前道贺，这让他更加兴奋了，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走吧，该回去了。”宋三拍了拍菲儿，转头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心中想着那个孙琦的样子暗道“看这胖子的性格，真怕他坚持不到水落石出的那天呀。”
菲儿跟在宋三身后，吐了吐舌头道“那个胖子真讨厌呢。”
宋三却道“无妨。”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大呼小叫的胖子道“你看，那人应该是此次榜首孙琦。”
菲儿随着宋三指的看去，一眼看到了那个所谓的“胖子”。不是她眼神好，实在是那个叫孙琦的胖子太过显眼。那胖子三百多斤的体重已然是人中极品，此时他嘴里大呼小叫的喊着“我是孙琦，我是榜首……”
童生考文生，没有具体的名额限制，若只有一人达到标准，即便考试人数超过万人，也只能录取一人。在这里读书之事极为神圣，是绝不能滥竽充数的。同样的，若是有一万人考试，全部都达到了标准，那么就会全部成为文生。
当然以上两种极端的情况，有史以来还没发生过。这次古平县考试的千余考生，最后录取的一共一百四十七人，比例要比平时高上一些。
宋三在考场所写的那篇文章，引动了天地文能，虽然一瞬间就被大儒压制下去，但当时在场的学子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些好处。按照司马同文的说法，这次古平县即便是没有考中文生的考生，五年内也必能考中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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