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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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向雀挺不乐意的,还哼哼唧唧地想陪着陆郁一起熬夜,被陆郁敲了几下脑袋,老老实实地躺平了。

    陆郁又放低了声音,目光落在裴向雀身上,“不关灯,当做我陪你睡。”

    裴向雀躺在床上,雪白的枕套上散满了鸦黑的发丝,又蜷成了一小团,远远瞧起来像是只圆滚滚的小麻雀,其实仔细看上两眼,还是个小可怜。他看似安安稳稳地睡着,睫毛还在止不住的颤抖,藏在被子里的指尖掐进了掌心,心里其实是很害怕的。

    他很害怕这只不过是一场梦,待睡着了,梦醒了,他还是在那个小仓库里,没有陆叔叔,也没有安慰和怀抱,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裴向雀打了个寒颤。

    陆郁倚在靠枕上翻文件,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一旁躺着乖乖睡觉的裴向雀身上。突然,他感觉被子里钻进了个什么东西,慢慢地朝自己蠕动过来。陆郁不动声色的展平了手,停在原处。

    裴向雀的指甲尖颤巍巍的,同眼睫毛抖动的节奏一般,像是在偷偷摸摸做坏事。他没留多长的指甲,指尖又软又热,就这么径直撞上了陆郁的指骨骨节,暴露得太快,急急忙忙想要缩回去。

    陆郁叹了口气,将裴向雀的手整个拢入自己的手里,握的很紧,“好好睡觉,不许乱动了。”

    裴向雀心满意足了,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以为自己经过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天,肯定很难睡得着,至少能撑到陆郁看完文件,为他唱一支歌。

    不过,裴向雀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没多一会,他就因为疲倦和劳累陷入了深沉的梦乡,再也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了。

    陆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起身下了床,穿好衣服,而外头也传来了动静。

    他对着镜子整理衣襟和领带,面容冰冷,没有一丝笑意。

    夜色深沉。

    陆郁来了这么久,足够调派人手,安排事务了,其余的人也都来了。

    车子很快开到了村口。陆郁下了车,首先去了这里村长的家里,说是裴定欠了自己一大笔钱,高利贷,利滚利,要不到钱只能要命了。高利贷这种事自然是谁都不敢沾手的,村长看外头乌压压的人头,还全是身强力健的男人,也吓了一跳,挨个给全村打了电话,说是今夜不许沾裴家的事。

    陆郁离开村长家,顺着小路一直走到了裴家的院子,踢开了门。

    屋里一片黑暗,两个留下来看管的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旁边,裴定和周秀两个人像是死狗一样被绑在地上,裴向龙也被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裴定的两只胳膊在下午的时候都被陆郁踩碎了骨头,此时软绵绵的躺在地上,疼得时间长了,神经几乎都麻木了,进的气多出的气少。而周秀也被当心口踢了一脚,喘不上气,面色难看,趴在原地和裴定眼对着眼,却不敢说话。

    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他们俩害怕极了,浑身都打着哆嗦,努力昂起头,只看到一张模模糊糊的脸,是下午的那个人。

    裴定吓得快昏厥过去。

    陆郁沉默了片刻,拉了一张椅子,坐在裴定的身前,裴定只能看清眼前的一双皮鞋,回忆起下午这个恶魔是怎么用这双鞋无情地踩碎了他的胳膊,即使嘴里被填满了东西,也含糊出了声,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

    陆郁终于开了口,他的语速缓慢,似乎是很漫不经心的,只有身旁的人才能瞧得见的的面色阴鸷而狠厉,那是前所未见的。

    他说:“我有一个珍宝,叫做裴向雀。我很珍爱他,碰也舍不得碰,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可却在这里受了十六年的委屈,我左思右想,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这些曾经那么对待过他的人。”

    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微微上挑,语调里透着一丝诡异,“你认为该怎么回报?”

    裴定心口一窒,他怎么也想不到,惹来这滔天大祸的会是裴向雀。嘴里堵着的布条被拿来,他慌慌张张,因为太过害怕直接额头磕地求饶,“我,我不知道。我,我对不起您,是我的错我的错。可我,可我也是他的父亲啊,我养了他那么多年,从来没打过他,只有那一巴掌,只有那一巴掌,你让那个小畜,裴向雀来,让他告诉你,我从来没对他不好过,只是他这次不听话……”

    陆郁轻声道:“哦?你倒是没什么错处,也是,我倒是劳烦你替我照顾了这么多年他,将他养的这么好,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对了,”陆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甚至是笑了,“我还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裴定不敢相信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说服了这个人,不,恶魔,却又忍不住抬头,一个箱子在他面前展开,是满满一箱子的人民币。

    陆郁站起身,在他身边走了一圈,“对这个礼物还算满意吗?看来是很满意的。只有一点,你和裴向龙以后不能踏出这个村庄一步,我会派人看着,只要你敢踏出去一步,就打断你的一只腿,两步就是两条腿。”

    他说这话十分认真,如果裴定不同意,似乎下一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裴定愣了好半天,声音沙哑着,“这,这怎么能行?我们家小龙才多大一点,怎么能在村子里,他,他还要去念书的!他还要念书的!”

    陆郁皱了皱眉,“看来你对裴向龙还是很关心的,那为什么就不能对裴向雀好一点?人心确实有偏,你偏的太过厉害。可是也没有关系了,现在都没什么必要了。”

    或许陆郁的话是戳到了裴定的弱点,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凭什么管?还想耽误小龙的一辈子。裴向雀是我的种,是个傻子,是个畜生,我要怎么打,要怎么骂,都是我的事。我就是要他死,他也得跪下来给我磕头。”

    陆郁绕着裴定一圈,停了下来,用力踩住裴定的脚踝,阴测测地说:“那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不用等他踏出这里一步,陆郁已经又折断了他的一根腿骨。

    裴定的哀嚎声过大,陆郁嫌烦,旁边的人很有眼色的又堵上了他的嘴。

    陆郁走到了周秀面前,周秀瑟瑟发抖,止不住的摇头恳求。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陆郁瞥了她一眼,语气平平淡淡。

    周秀一阵胆寒,但她终究不像是裴定那么蠢且傻,努力克制着自己要躲闪的眼神,装作胆怯的无辜的模样,“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陆郁笑了笑,英俊的长相在周秀看来如同恶鬼一样,“看来你是要我亲自问了。”

    周秀怕得发抖,这种害怕源于疼痛和未知。她苦了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为什么要受这种苦这种罪,凭什么?

    她不甘心。

    可即使再不甘心,她也屈服向疼痛屈服了。

    陆郁走到木门旁,开了灯,在桌上拿了一个文件,轻描淡写地问:“第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裴定?那么急,那么快,迫不及待,那时候裴向雀的母亲才刚刚入土没两天吧。”

    周秀的瞳孔一缩,她不敢回答。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周秀天生长得好,心思不正,从小就有主意,成绩不好,初中就辍学,却不愿意和村子里的人定亲结婚,而是跑到了大城市闯荡。她在一户富裕的人家做保姆的活,那家的太太也姓周,在外打拼事业,为人和气,很容易相处。加上周秀又会讨好人,很快就和这一家熟悉了起来。

    然后,她就勾引了那家的男主人,最后是在主卧的那张床上被捉到的。

    周太太是很和气,可是在商场上打拼,实际上也是个狠人,敢挖她的墙角,她是不会放过的。那位先生送了她一些珠宝首饰,刷的是家里的卡,周太太去报了警,说是家里遭了小偷。周秀怕得不行,跪下来求她。周太太笑着说,这也可以,周秀得在自己家乡附近,一个月之内嫁出去,而且不许再出这个省,否则她就拿着证据去警察局。而这件事闹得很大,村子里议论纷纷,没人愿意娶周秀,最后才找上了不知情的裴定。

    和裴定结婚后,周秀也只好暂时认命,先打理好这个家,只有一个人太碍她的眼,就是裴向雀。她想,这个家本来就穷,裴向雀该抢了多少本该属于自己孩子的东西。而其他人的离开,正好给了她机会。周秀在城里待得久了,也辗转过几户人家,其中有一家的孩子正好得了自闭症,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知道了一些关于自闭症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不用动手打裴向雀,那样只会留下痕迹马脚,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只要把裴向雀关起来,他自己或许就得了病,即使没有生病,那也没有关系,裴向雀那么小,即使告状,她也有办法糊弄过去,只要说裴向雀不乖,自己要干活,担心孩子安全把他关在家里又能怎么样?

    上天保佑,她关了裴向雀半年,再把他接出来的时候,裴向雀已经不会讲话了。

    他成了个傻子,不会耽误自己孩子以后的路,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折断了周秀几根手指头后,这一番话才被问了出来。

    裴定疼得厉害,听到了这些往事,含含糊糊地骂她,“你怎么敢这么恶毒!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害了裴向雀……”

    周秀哭着朝他喊,“我不都是为了小龙吗?我们小龙现在该怎么办,反正裴向雀已经傻了,这有我们小龙了!”

    裴定被她的话噎住了,朝哭得喘不过气的裴向龙看了过去,他长得那么好,那么聪明,比裴向雀聪明得多,现在又有什么办法,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陆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深情厚谊,似乎很为之感动,慢条斯理地鼓了鼓掌。又拿起资料上的时间,丢在了裴定的眼前,非常疑惑地问了一句,“可是周秀女士和人偷情之后,没过几天就和你结了婚。怎么能确定那个孩子是谁的?周秀女士能确定吗?”

    在刚刚周秀的叙述中,时间概念是被模糊了的,而陆郁的这份资料是基于当时的警察报案记录,那位周太太的亲口讲述,还有当时裴定周秀结婚办酒席那天的日期,非常准确,期间都没差到半个月。想必是裴定被周秀这么一个漂亮的黄花闺女要嫁给自己迷昏了头脑,村子里的人也都被打点过没有人说,立刻就把周秀娶回了家。

    所以,裴向龙是谁的孩子?谁知道?反正裴定又没有机会去大医院去做亲子鉴定了。

    裴向龙不是自己的儿子!

    裴定彻底发了疯,目眦欲裂,又被解开了绳子,断手断脚也要爬到周秀面前,拿唯一能使劲的脚踹她,骂得满嘴的污言秽语,裴向龙见父母打成一团,哭得要刺破人的耳膜,陆郁嫌吵,去外头避了避,吩咐了一句,“注意着点。”

    陆郁在外头抽了根烟,待里头的哭叫声终于歇了歇,走到了周秀的面前,她再也没有佯装的力气了,脸上都是伤痕,气息奄奄。

    陆郁开怀地笑了,他天生缺乏同情与可怜这种情绪,并不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有半点难过,“这样倒很衬你。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你从前关了裴向雀半年,我只需要你双倍奉还,好不好?”

    从那里出来之后,即使周秀运气好,没得什么病,也会被诊治成精神病,然后在一家设施不良好,医护不体贴的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解决完这一切,陆郁坐上了会酒店的车,表情是从所未见的柔和轻松。

    从此以后,裴向雀只是他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雀:哇,今天陆叔叔亲了我!

    大裴:你小声点!!!

    爆炸汇演完了,希望大家炸的开心,炸的快乐!裴裴太甜了,太甜了,这要是谈了恋爱再智商降低,怕不是要被陆叔叔迷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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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向雀被放倒在枕头上,声音还在发抖,手指在额头上下左右磨磨蹭蹭,就是不敢碰刚刚被触碰到的地方,“那,那,那,我给陆叔叔唱歌。”

    陆郁将灯光调暗,柔声拒绝,“不必了。有工作没有做完,明天做完早晨再唱歌给我听。”

    陆郁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掀开了裴向雀的被子,将他抱到了怀里,动作轻柔缓慢地摸了摸裴向雀还有几分潮湿的头发,红通通的脸颊,就如同他方才希望的一样。

    裴向雀伏在陆郁的胸口,耳畔满是有力的心跳,听到他说:“上学放学,还有别的,只能等你下学期上课再说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我的小麻雀了,你是我的。”

    那是他所有幼年时的可望而不可得的愿景,一朝实现,似乎连眼前都炸满了绚烂无比的烟花,叫他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了。

    仅仅是贴了一下,就立刻离开了。

    陆郁把整个都吓懵了的小鹌鹑从怀里放出来,几乎压抑不住心头的欲.火,还要装模作样,“既然是愿望,不实现怎么行?”

    “晚安了,你先睡。”

    陆郁摸了摸他的脑袋,“那笔钱, 我先替你还给他。你欠他的,不如欠我的。以后慢慢还。”

    裴向雀一怔,悄悄地点了头。

    即使是这么讲, 裴向雀要和裴定断绝关系,还是有些低落的,“即使是这么讲,其实我小的时候,还是有很多愿望的。”

    陆郁松开了裴向雀,本来反应就慢上一拍的小麻雀还傻乎乎的,眼前忽的一暗,额头的一块地方温热潮湿。

    那是一个亲吻,亲密而克制。

    “想要、拥抱,也想要摸摸头和脸颊,还有、亲吻,”裴向雀顿了顿,伸出三个手指头,“那时候学校很远,还,还想让人接我上学放学。在别人、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保护我。还有,还有读书,……”

    他讲了许多,最后差不多用完了十个手指头才停下来,睁着圆圆的眼睛,“是不是很贪心?”又将愿望在心里默默地回忆一遍,突然摆了摆手,“亲,亲吻就不要啦!”

    又低低地添了一句,“我那时候很害怕, 想, 不能再这样了。”

    裴向雀的性格一直便是这样,即使年纪不大, 已经非常勇敢了,下定了决心的事便不会改变。就像那个时候陆郁说要结婚,裴向雀就要离开,即使陆郁把他关起来,他也敢自己从窗户上跳下去。

    陆郁的笑声自裴向雀的头顶低低地传过来,“那有什么关系,我的小麻雀才这么丁点大,有什么愿望不能讲的。”

    他比划了一个圆,大约是裴向雀团成一团的体积。被这么一讲,裴向雀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真的还没长大,愿望幼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愿望很多很长,裴向雀脑子里很清楚,说出来可能前一句说了,后一句便忘了,便掰着手指头细数,倒真像是个小傻子。

    陆郁的手臂环过裴向雀,抚过他脊骨分明的后背,“有什么愿望?不如说给我听。”

    裴向雀被陆郁抚摸过的地方有点痒,又舍不得躲开,小声地将:“都是些很幼稚的,很幼稚的愿望……”

    灯光昏暗,屋内一片寂静。

    陆郁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他们已经这样对待你了。”

    裴向雀眉目低垂, 想了许久, 久到陆郁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疲倦着开口, “我, 不会再回去了。他养了, 我那么,那么多年,我以后会把那些钱还给他。我,我不要和他们, 他们再见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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