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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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没有亮。

    这里很黑,他只有一个人,没有谁会帮他开门。

    裴向雀表情麻木地迎面朝天窗看了过去,他的视网膜上仿佛满是黑点,密密麻麻的,叫他看不清前路。而喉咙像是被浸透了水的海绵堵住了,几近窒息。

    天旋地转。

    裴向雀想起了他小的时候,他的母亲死后,周秀刚刚嫁进来的一段时间。裴定因为外出做工,裴向龙还没有出生,家里只有他和周秀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

    他的记忆模模糊糊,只有一个又一个的片段或者画面,锁上的门,没有光的仓库,到处乱跑吱吱叫的老鼠,长年累月的无人应答,这些同现在的情景重叠在一起,仿佛是昨日再现。

    裴向雀很害怕,害怕得瑟瑟发抖,在床上团成了一团,不得不大口喘息,从回忆里脱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努力克服着不要被过去所困,即使很害怕,也不会说话,也像母亲那样说的坚强和勇敢,不放弃,要回头,看向前方。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样,他的命一直不好,现在唯一的好运气也要被裴向龙抢走了,他不明白。

    小的时候,他总是很羡慕裴向龙,裴定那样喜欢他,甚至在他的地方,连大声说话骂人都不会。裴向雀也还是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被疼爱,也想要被人温柔地对待。他会被人摸摸头,亲亲脸颊,轻声细语地说话聊天,手把手教着写字,接自己上学放学,在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保护他。那人还会对着自己笑,即使他不会说话,也会夸奖自己,无论是在什么方面。

    他想了那么多年,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直到裴定真的因为想要培养裴向龙而把他从学校里拉出来,交到朱三手里出去打工,他才想,这个梦还是不要再做下去为好。

    因为永远也不会实现。

    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了,他已经不需要裴定对他好了,他有了陆叔叔。

    想起了陆郁,裴向雀终于展开抱着膝盖的手,抬起原先贴在腿上的脸,看向了那扇天窗投下来的影子。

    即使是为了世界上最好的陆叔叔,他也不能放弃。

    他要逃出去。

    这间屋子和院子里别的房间都不同,原先就是作为仓库而建起来的。而农家的仓库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存放,最多的就是农具和化肥,不会有人偷,所以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安上锁。当时为了方便起见,做好了门之后,只要把原先的门反过来安装,门栓在外,扣上不会被风雨吹开,就已经可以了。

    而这种老式门栓,是可以用刀片或者其它的东西,从里面慢慢地移开,只要有耐心。

    裴向雀冷静下来,终于想起来从前试验过的办法。他因为小时候被在这里关怕了,即使后来周秀因为裴定在家而不敢关他了,也时不时突发奇想,以后要是再被关起来可怎么办,所以想了许多法子,还一一尝试,最后找到了这么一个确实可行的。

    如果没有记错,这里应该还藏了一块拾来的薄铁片,很适合□□去挪移搭在外面的木栓。裴向雀翻箱倒柜,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当初自己藏起来的薄铁片,只是上了锈,拿磨砂纸磨下了一层铁锈,裴向雀试了试硬度,大概还是能用的。

    裴向雀咬着指甲,侧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耐心地等待着时机,天气太热,房间里一点风都不透,裴向雀身上的汗水浸透了整件衣服,他整个人似乎是从水里被捞出来的,只能抽空擦一擦脸,否则连眼睛都睁不开。

    到了午后,应该是吃完了饭,周围再也没了动静,这么热的天也不能去地里干活,他们应该都会睡一会,等到接近傍晚再出门。裴向雀等不到傍晚,他想早点逃脱,于是他将略显得脆弱的铁片□□这种粗糙的木门门缝里,小心翼翼地往开门的方向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铁片似乎经受不住这种折磨,“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裴向雀心里一凉。不过幸好,铁片的宽度也够得着门栓,只是要费些劲。

    门终于打开了。

    裴向雀撑在门板上歇了口气,转过身,又将门栓按照原来的样子合上,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出来面对着毒辣的午后阳光,裴向雀有一丝头晕目眩,他身无分文,想跑也跑不掉,只有打电话给陆郁,才是最保险的方法。

    裴向雀沿着村里的小路走了一截,终于遇到了个人。那人倚在大树边,拿着手机,裴向雀对他有些印象,因为村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总是取笑他是个傻子,而这个人从来没有过,虽然他也没有制止过。

    裴向雀捡了一个硬木棍,有些胆怯地走过去,可是这时候已经不是胆怯害怕的时候了,他在不远处用木棍写下了一行字,走到那人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那人的皮肤很黑,好不容易从手机里抽出些注意力放到裴向雀身上,也知道眼前的人听不懂话,径直地走到刚刚那片地上,瞥了一眼,打趣似的添了一句。

    ——要收费的。

    裴向雀怔了怔,有些着急地写,甚至连比划都看不太清楚了,“现在没钱,之后还给你可以吗?”

    那人蹲在地上,满不在乎地把手机递上来,他倒是不害怕裴向雀能把他的宝贝手机怎么着了。

    裴向雀也来不及表达感激,赶紧拨通了陆郁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他烂熟于心,无论如何也忘不掉,那头响了几声,却没有接通。

    昨天通了电话过后,陆郁想了很久,还是推了接下来两天的事情,赶往了裴向雀的家乡。他就是放不下裴向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现在流落在他一个不能掌握的陌生的地方,是陆郁不能忍受的。此时他刚下了高铁,身后跟了临时调来的几个人,叫了两辆出租车,谈妥了价格,才上了车,陆郁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电话号码。

    这是他的私人号码,没几个人知道。

    陆郁任由铃声响了一会,最后还是接通了。

    对面是急促的喘息声,仅仅如此,陆郁也立刻听出来是裴向雀的声音。

    他问:“阿裴,怎么了?”

    裴向雀的声音沙哑,带着丝很难察觉的颤音,“陆叔叔,我,我逃出来了。我爸要把我关起来,不,不是,他已经把我关起来了。因为……”

    大约是因为过分的害怕和紧张,裴向雀说的话颠三倒四,来来回回地重复,说了下句忘了上句,可这几句话已经足够让陆郁了解他现在的处境了。

    陆郁的声音低柔,带着能让裴向雀镇定和信任的力量,“不要害怕,阿裴,这些都不要紧。你好好藏起来,然后告诉我在哪里,不要被人发现,什么都不用管,等我去找你就好了,知道吗?”

    裴向雀终于停了下来,他好像抽了一下鼻子,重重地嗯了一声,对陆郁的话有全然的信任,“陆叔叔,我在村口的竹林里等你。”

    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等你。

    裴向雀在心里添了一句。

    陆郁又问他的手机是谁的,叫一旁的人接电话,慢条斯理地许下了丰厚的条件。那人也才十六岁,没有□□,陆郁便叫人先为他充了一大笔话费,直观明了,那人也满口答应了下来。

    讲完了这件事,电话也没有挂断,一直由裴向雀拿着,陆郁温声安慰着裴向雀。

    没过一会,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嘈噪声,似乎是争执对骂。吵闹了一番过后,又是一声巨响,就再也没了动静。

    陆郁看着挂断了的电话,看起来面色算得上平静,眼神幽深阴鸷,看不到底。只是侧过身,指节敲在车窗上,一下接着一下,没有什么节奏,只是越来越急促。

    他没有那么平静。

    下午裴向雀偷着离开之后没多一会,裴向龙也从床上爬起来了,他那么大的孩子觉少,爱玩闹,一刻都停不下来,勉强在床上躺了一会就待不住了。爬出来经过小仓库的时候又起了些兴趣,大概是因为逗弄真人总是比游戏机多了些仿佛是高人一等的趣味。

    于是,他又拾来了一堆小石子,再像上午那样戏耍裴向雀,即使裴向雀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是几个小石子扔下去,也没有半点反应,裴向龙壮着胆子,打开了门,里头却空无一人。他想起母亲周秀和他说过的话,裴向雀就代表着他以后可不可以去大城市玩,千万不能丢了,立刻冲到了裴定的房间内,将两个人都推醒,号丧似的大喊,“爸,妈,裴向雀跑了!”

    裴定和周秀从床上赶紧爬下来,吓得一声冷汗,顺着村里的小路一直走了过去,裴向龙都被捂住了嘴,三个人偷偷摸摸地朝四处张望,周秀的眼尖,一眼就看到裴向雀正在不远处的路上,正朝着村口走过去。

    裴定和周秀扑了上去,现场一片混乱,裴向龙也抱着裴向雀的腿,不让他动弹。虽说有另外一个人相助,但裴定和周秀都是拼上性命的,那人根本就插不上手,破破旧旧的手机还在争执中摔倒了地上黑屏了。

    路旁有同村的人走过,远远地看着这一家四口的打闹,指指点点。

    等终于捉住了裴向雀,裴定又急又脸,又觉得因为裴向雀的不听话在村子里跌了面子,早把自以为知识分子的风度丢到了九霄云外,甩手就是一耳光,狠狠地落在了裴向雀的脸上,骂道:“你这个小畜生,听不懂人话,连人性都没了吗?不知道为家里赚钱,吃里扒外的东西,还跑?我怎么不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你算了!”

    裴向雀被这一巴掌抽得头晕眼花,嘴里有血腥气,几乎快要昏过去了,只是强撑着想着陆郁没有倒下,一路几乎是被周秀和裴定拽着回去的。

    他心里想了很多,又觉得自己傻,想了很多结果,竟然还能有没想到的,就是裴定能让自己接着去干苦力,还要把读书的机会让给裴向龙,最后不同意就被关了起来。

    简直像是个笑话。

    他不该回来的。如果他没有回来,没有抱着一线希望,对所谓的父亲还有着些微的奢求,就不会到现在的地步。现在应该正在陆叔叔的身边,和他开心的聊着要去哪里玩。

    裴向雀像一个垃圾一样地被扔回了那个小仓库,他咳了两声,终于说出了一路上都想问的话,“裴,向龙是你的儿子,那我,我不是吗?”

    裴定一听这话更加来火,又踹了他一脚,“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妈养下来的一个小畜生,她死的时候怎么不带着你一起死了?怎么能和小龙比?”

    周秀冷眼看着,一张还没有完全老去的脸上堆满了恶毒的笑。她心想,在裴向雀小时候的那一步棋是走对了,谁知道裴定就这么厌恶不会说话的傻子呢?

    想着以后去宁津之后光明美好的未来,周秀忍不住掩着嘴笑了。

    可真是太好了。

    门渐渐又被合上了,因为不知道裴向雀是怎么跑出来的,裴定和周秀轮流守在门口,准备明天再把这里检查一遍。

    而那个手机被摔坏了的倒霉蛋想着已经损失了自己最珍贵的财产,如果拿不到报酬也太不合算了,就在背后骂了裴家人几句,慢慢地朝村口走去。

    他百无聊赖地等了小半个下午,差不多快要放弃的时候,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影。他赶紧迎了上去,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朝自己笑了笑。他没什么见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人,就是感觉自己有点害怕,好像还不是一点。

    那人是陆郁。

    同裴向雀差不多大的黑皮肤少年一边领着几个人去裴定的家,一边描述着刚刚裴向雀被捉时的场景。

    陆郁微微侧着脸,轮廓冷硬而深刻,半边唇角稍稍弯着,似乎还是笑着的,声音却是冷的,“你是说裴定打了裴向雀一耳光,最后是拖着离开的?”

    黑皮肤的少年挠了挠头,“裴叔下手挺狠的,我感觉裴向雀的嘴都破了。”

    “有劳你看得这么仔细了,还打了一架。非常感谢。”陆郁向旁边跟着的人瞥了一眼,那人从包里拿出一沓捆好的现金,“这是感谢你的酬金。你就送我们到这里吧。”

    根据少年的指路,这条路的尽头就是裴向雀的家,陆郁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脱了外套,卷子袖口,里头的衬衫差不多都被汗湿了,露出流畅饱满的肌肉线条,那个少年倒吸了口气。

    陆郁走到院门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一边低声吩咐,“两个人跟我进去,其他的守着门。要是有人逃出去了,我要谁的命。”

    周秀正好在院子里,一边问是谁,一边打开了门,才隐约瞧到了一个高瘦陌生的人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惊声尖叫了起来。

    这一声尖叫,引来了在屋子里歇息的裴定,他看到周秀呻.吟着躺在地面上,旁边站了三个身高体壮的陌生人,一时竟然顾不上被打的妻子不敢上前。

    陆郁抬眼正瞧到了他,笑着问:“请问你是裴定吗?”

    他这个笑容仿佛十分可怕,竟吓得裴定脚下不稳连连后退,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是裴定,来我家干嘛!有,什么事情吗?”

    陆郁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漫不经心地说:“我有一个珍宝,不小心落在了裴先生的家里,所以特意来拿回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到了裴定的面前,一拳打到了裴定那张脸上,裴定想躲,拳头太快,没能躲得开。陆郁是常年健身,还曾学过拳击的人,只这一拳就打掉了裴定的牙,将他击倒在地,淋漓的鲜血从裴定的口腔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裴定被这一拳打蒙了,只觉得右边的脸全然麻木了,耳朵也听不见,一秒过后剧痛骤然爆炸开,他也只敢捂着脸,躲在地上像一只缩头乌龟似的,连回击的勇气也没有,讷讷地问:“怎,怎么了?我,我不认识您……”

    陆郁一脚踹到了裴定的心口,收了些力道,还没有要到他的命的时候,他半阖着眼,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可我认识你啊。对了,你今天是用那只手碰阿裴的?”

    裴定胸口受了重击,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脑子都转不过来,气喘吁吁,“谁,谁是阿裴?我不认识……”

    “算了。”陆郁低低地笑了起来,抬起脚,跺在了裴定的右手上,又来回重重碾了几下,“管你用的是哪只手哪边的胳膊。你既然打了他,一只手怎么够?当然是都还回来了。”

    裴定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他能感觉到自己手骨的断裂,忽然,陆郁又踩碎了他的另一只手,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尖叫出声了,只能不停动作轻微的滚动。

    他不停地恳求,骂自己,只求陆郁能放过他,因为他感觉眼前这个人真的会杀了自己。

    陆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约是有些满意了,抬起脚,朝裴向龙走了过去,裴向龙早就被吓懵了,只敢呆呆地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陆郁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与他目光对视,语气像是很可怜似的,“你知道吗?因为你的父亲和母亲,你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只会这样了。”

    裴向龙此时还不知道,陆郁这一句话的含义,什么叫做——“只会这样了。”

    这决定了他从此之后的一辈子。

    陆郁看了一眼后头,两个人很明白他的心意,迅速地将一家三口拖到了敞开门的另一间屋子里,堵住嘴,不让他们发出半点声音。陆郁调整了呼吸和表情,擦了擦手指上不小心喷溅上的血,拿开门栓,轻轻推开了门,难闻呛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光亮。他一偏头,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小麻雀整个人团在破旧的床上,穿着昨天回来时的T恤和长裤,瘦骨伶仃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把他搂起来。

    陆郁慢慢地走了过去,他的脚步不轻不重,就如同往常回家的节奏一样,裴向雀虽然听不懂话,耳朵对于其他的声音还算得上灵敏,总觉得这脚步声熟悉极了,忽然将脑袋从膝盖里抬起来。

    陆叔叔同光芒一起,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裴向雀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向陆郁扑了过来,陆郁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毫不嫌弃地坐在床沿边,一把接住了裴向雀。

    从回家到了现在,经历了拒绝、强求、关押、挨打,裴向雀虽然害怕,却一直都没有哭。可毫无防备地被陆郁揽入怀里的时候,他却哭了出来。

    因为眼前的人是他最信赖的陆叔叔。他从小到大经受过的痛苦太多,那些都不算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必哭给不相干的人看,他们只会嘲笑讽刺自己的软弱,什么用也没有。而陆叔叔是不一样的,他不想哭的,因为哭了陆叔叔会担心,可是他忍不住。

    如果在陆郁的面前都不能放声大哭,那么他还有什么能做?

    陆郁从来没见过他哭得这么狠,放肆地大声哭泣,紧紧地揪着自己的后背,他小心翼翼看着团在自己怀里哭的颤抖的小麻雀,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让他哭吧。陆郁心想,人害怕了之后总是要发泄的,裴向雀也应该是如此。

    于是,他一言不发,任由裴向雀就这样哭了很久,久到陆郁的衬衣前半面全是冰凉的眼泪,陆郁怕他贴着难受,一边由着他哭,一边把裴向雀缓慢地向上挪动,贴到自己还干着的衣服上,到最后从胸口移到了肩膀。

    裴向雀的下巴抵着陆郁的肩膀,脸还是因为寻求依赖,忍不住贴在陆郁的侧颈处,哭得停不下来,说话时满是哭腔,打着重重的哭嗝,差点让陆郁以为他喘不上气,连忙拍着他的后背,“陆叔叔,我,我害怕,就,一直,等你来。”

    陆郁一怔,右手放在了裴向雀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一字一句地在裴向雀的耳边说,“是我的错,说好了不会让你再难过害怕,却还是没做到。”

    “不过没有关系,以后不会了。”陆郁把裴向雀举起来,那张满是泪痕还肿了半边的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和我回家,再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这是承诺。

    于陆郁,于裴向雀,都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神经病+变态的陆叔叔表示还没有炸完,明天接着炸,不过也会甜甜甜就是啦~

    粗长也补上啦!都8000啦!

    感谢怀瑾,山有扶苏,薛洋几位小天使的地雷=V=感谢大家的营养液,昨天的评论区宛如爆炸现场,今天,小仙女们也和陆叔叔一起为裴裴放胜利的烟花吧!</dd>

    裴向龙看着父母走开了,笑嘻嘻地看着裴向雀撞门,时不时用石子扔到门上,逗弄似的给一点反应,等待马上更激烈地撞击。过了一会,他觉得这个游戏没什么意思了,便心满意足地离开,偷偷摸摸去自己的房间玩二手游戏机了,买游戏机的钱是他从裴定那里骗来的,说是英语的教辅费。

    而裴向雀则彻底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他还是不死心地去撞门,可是单薄又瘦弱的身体怎么也没有办法撞开门,他终于放弃了,转身想去拍开墙壁上灯的开关。

    而他们也会四处打听关于这个青少年救助中心的事情,两头并进。周秀的欢喜已经抑制不住,她几乎已经确定不远后的将来,裴向龙就能得到这个去宁津的机会,而自己也能去大城市,而不是在这里伺候裴定。

    从嫁给裴定后,她很少这么开心过了。周秀想得很长远,自己的年纪还不算大,长相也足够动人,只是没有机会,否则怎么会吊死在裴定身上?

    裴定在门口跺了跺脚,骂着裴向雀的不识抬举,又抽了根烟,叮嘱了一遍,“不能让这个傻子跑了。我们小龙,还等着学校上学。”

    裴定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一门之隔,屋内。

    从方才两个人突然出去,门狠狠地被摔上,再来便是木栓合上的声音,屋内一片黑暗,天空只有微微的光,天窗又开得太小,根本照不亮这个狭小晦暗的房间。裴向雀的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手脚几乎不能动,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挪动到门前,狠狠地锤了下去,可是没有用,谁都没有理睬他。

    这字虽然是裴定写的,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周秀敲定的。裴定不会放软,周秀倒是很会说软话,说得仿佛挺合情合理,如果裴向雀不答应反而是不懂事了。

    裴向雀仿佛当头被一盆凉水泼下来,眼前一黑,那半页纸不过十几行字,他却看了很久,几乎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能拼命摇头

    他想要纸和笔,裴定看他却等得不耐烦了,扯了一张纸,随手写道:“你该有点自知之明,你妈要我写的那些是给你脸,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又念不好书,我也不会再让你念,你弟弟以后要是有出息了,难道你不脸上也有光吗?”

    周秀笑眯眯的抚着他的背,“那是当然的事,不会有什么差错的。要不然,要不然再把里头的电断了?”

    人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孤单一个人,能支撑得了多久?

    过了一会,从门缝里递出来一张纸,上面写着,“那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等什么时候愿意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很明显,昨天他们两个早就商量好了。这个机会是裴向雀的,他基本上不可能轻而易举地交出来,周秀提出了一个主意,反正暑假还长,慢慢磨着裴向雀便是了。如果今天早晨谈不妥,那就把裴向雀关起来,带回来的东西都没收了,每天早晨送几个馒头和一瓶水,保证他能吃得饱。而孩子是耐不住寂寞的,说不准什么什么时候就熬不住同意了。

    两个人四只眼睛,黑沉沉的, 里头蕴含着些复杂又难明的情绪, 裴向雀心里头有些奇怪。

    他低下头,那张纸上写着, “你昨天说的是真的,我们知道了。按照你所说的,你运气好,得到了救助。这的确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城里的学校,和我们乡下的学校不一样。你是家里的大哥, 很长时间没有上学了,而且又听不懂话,这个机会在你那里也没什么用。不如你告诉那个救助中心的老师, 把这个机会让给小龙。让他好好学习,你和小龙是一家人,你上和他上不都是一样的吗?日后他有了出息,兄弟俩也不会生分,大家和和气气的。”

    他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踩在粗糙不平的水泥地面上,也来不及穿鞋,从周秀手里夺来了纸和笔,几乎是用尽全力写道:“不行,我不会同意的,死都不会同意的……”

    话还没有写完,裴定瞧见前面写下的几句话,脸都气红了,扯过来指着裴向雀的鼻子骂道:“真是不懂事的傻子!”

    气到了这个地步,裴定又要骂得没完没了,倒是一旁的周秀比他有脑子多了,气定神闲,站起身戳了戳裴定的胳膊,两人的眼神一对上,也没有再理明显现在不可能同意的裴向雀,颇有默契地三两步跨出房门,眼疾手快地合上外头的门栓。

    那些都是他的,他的漂亮房子,他的陆叔叔,他的学校,他不一样的人生。

    裴向雀想要喊,喉咙和舌头却不听他的指挥,他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才微微亮, 裴向雀一睁眼, 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眼前是斑驳的水泥墙还有呛鼻的霉味,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这里不是宁津, 不是自己的家, 而是那个住了十多年的小仓库。

    他想了想,打算今天继续说服裴定。

    旁边却忽然递过来一张纸,裴向雀一扭头,裴定递完了纸片, 又和周秀坐到了原来离他不远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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