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你要你那么找肉的。”我继续问。
“是他，对的，是他。”女人眼睛来了怒气，说话也越来越大声。然后，她竟然站了起来，在慢慢地转着，好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交流着。那个同事立刻如临大敌，已经退后了好几步，外面的人也准备好了。这是个疯子，但一个正常人永远不要小瞧一个疯子。
我走了过去。
站在了那个寻觅着的女人身前，故意阴测测地换了另外的一个声音，说：“肉，好吃吗？”
“好，好香。你吃吗？”她问我。
“我不用了，我们，在哪里见面的呢？第一次见面，我能给你更好的东西的。”我问她。
“在，就在，那个东面，那个地方，你，我们见面的。你还告诉我肉好吃，还和我回了家。对了，你，是你！你还给我孩子，把他们还给我！”女人突然发了疯，向我扑了过来。那双手的指甲狠狠地向着我的脸抓过来。那带着黑黄瘢痕的牙齿，向着我的喉咙咬过来。
“小心！”她突然说道。这声音在我的心里，比任何人说话都快的太多了。
我沉着脸，双手抬起来，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虽然疯了，失去了基本的意识，或者说已经变得很是危险。但是面对她，我还是有把握的。
女人不停地想要咬我，但是我的手抓着她的双臂，她没办法凑到前面来。所以就只能不断地扭动着，可我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座铁塔了，根本不动分毫，她一点都无法撼动我。
挣扎的累了，女人因为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喝水，身体极度虚弱，慢慢地倒了下去。
我看着她倒下，知道暂时没必要和她接触了。想知道的东西也是知道了，只是东面哪里，还需要去找。两个孩子至少逃出去了，不过，这个可怜人的可怜一生，或许没有尽头了。
我向着外面走去，这里的事情有人会解决的。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声音很清楚：“王处，我们找到了那俩个孩子了，不过身体情况都不是很好。一个孩子现在失血过度，很严重。”
“安排救治。快！”王处长眼睛里面也是晶莹地说。
“孩子，把孩子还给我！”女人扑过去，凄厉地拍打着窗户。碎裂的玻璃让她的受伤都是血，但是她依旧疯狂无比。。
她的泪，那浑浊的眼睛里面的泪，动人心魄。
我一声哀叹，摇摇头。她心里的痛苦折磨，比谁少呢？我们只能做一个看客，看着一切的故事到最后，但是折磨在她的身上心里却是永恒的。王处长说的颜老师也是一样，事后清醒了，对自己的行为悔不当初。他好像也是一时之间就疯狂了，但是记忆并没有消失。这个悲惨的女人也是一样，这么多年，她撑过了这么多年，但最后呢？迎来了什么？或许那个上吊的男人也是一样吧，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老伴。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接受不了这一切，才会选择自杀的。这是个地狱吧，只有人们自己的疯狂和毁灭啊。
我身边的那个警察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因为他明白这个故事的恐怖之处。
“我想，你们生活的的确很苦，但是，苦里面会不会有些让他们还能感觉到快乐的事情呢？可能，那些孩子们最大的希望和依赖就是你了。我不知道你听着我的话，会有什么触动。但是，你忘记了他们的笑脸了吗？还有图画，这些，这些。”我走到了她的前面，把那些图给她看着。一张，两张，其实都是用各种各样的材料做纸画出来的，有卫生纸，有破包装袋。上面都是用木头烧黑的灰当做是笔，任何东西都用来作画。这家人太穷了，她的孩子没有一个去上学的。本来山区里面就对上学这件事情不怎么上心，观念淡薄。再加上少少的学费就都是他们承担不起的东西，她拿什么去让自己的孩子上学呢？然后，这个轮回周而复始，她的孩子们还会是那种没什么学识的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都不理解。然后呢？下一代依旧如此。这是悲哀吗？或许是的吧。
我把那些画给她看着，她的身体抖着，终于有了触动。上面的图画都是一些混乱的线条，其实没有多少艺术上的审美可言，但是上面的图画却有着最震慑人心的力量。
她看着，抖着，继续看，继续触动自己的心。
“他们饿了，想吃饭。”这句话是一个警察翻译给我的。我不是很听得懂，还是找来了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给他们找吃的。可是，什么都没有。都没有。窝头已经不能吃了，上一次吃了，他们病了好几天。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就是说饿，然后，我的脑子里面全都是他们的脸和饿这个字，不停地动。还有他，病了，好严重，我们看不起啊。我的心好难受，头好痛。然后，我就开始找吃的。对了，有肉，我，找到了好多肉。有个人告诉我，其实有的肉是可以吃的，他告诉我怎么动刀，一刀又一刀，哈哈，他躺在那里不动了。他不再说自己难受了，病好像好了。然后，我们还有肉了。我给他们生火做饭，然后等他们吃。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跑，我不许他们跑，我就拿刀砍他们，是的，砍中了一个。她哭了，不停地叫，还是跑出去了。我就追，追，可是没找到。可家里还有没做完的肉，我回去看了。然后，肉好了，好了。可是，我给谁吃，吃，吃，妈妈，我们饿，吃，吃……”她的眼睛再次混乱了，里面我不知道应该找到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因为我明显已经分不清楚了，她的精神错乱了。她滚在了地上，轻声哭泣着，但是凄厉的每一声都让我的心也跟着颤抖。
“哦，想不到你是个刑侦专家，现场的那些警察同事也对你的胆大赞不绝口的。行，你进去吧，有你帮助，他们一定能早点知道答案的。这么问下去，的确不是办法。”王处长说。
“能不能我一个人负责，其他的人不要插手，最好都出去呢？”我说。
王处长面有难色，现在里面的女人可是杀死自己孩子的重犯，虽然只找到了一个孩子的骨头，但是现场的血迹却能说明其他的孩子应该也受了伤，只是挣扎着从屋子里逃了出去。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是一件恶性杀人案主要嫌疑人，不能有失。而我，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要不是高洋的关系，或许我现在根本就会被他们孤立起来。当然，我是不怎么在乎。但是沉浸官场很久的王处长自然是知道一些规则的，现在，他可是要冒险的。
等到最后一张，我已经能看到她的眼睛流下泪了。
“有要说的吗？”我问。
“饿了的话，有吃的。就是你旁边的那些。渴了，也能喝水。”我说。
她继续沉默。
“你说不说！你不以为继续什么话都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你杀死自己孩子的事，你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被关起来，被判刑。你这样的罪过还可能直接枪毙，是死刑！不要以为不说话真的能顽抗到底！”她对面的警察很是生气，大声吼着。但是女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好像身前的人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我摇摇头，对着身边的王处长说道：“王处长，能不能让我去问她？”
我走了进去，如同亲自去看一个失魂落魄的木偶一样的人。
“你好。”我说。但是她没有反应，意料之中。
她看起来很老，是的，长久以来身上的担子早就压垮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和精神。她只能用自己的一切来支撑着自己，不要自己倒下。想到她和自己孩子的生活的苦难，我甚至会觉得心痛。这是一个正常人始终都会有的对弱者的怜悯。他们就是弱者，凄苦，悲凉，甚至只能吃着最差的食物，忍受着寒冷，穿着破衣服。不断地挣扎着，只希望自己能够苟延残喘一日。但是我又没有资格评论他们的日子的好坏，他们活着为了自己的人生。
他看了一眼高洋，高洋说：“没事，他一个人足够了。你放心，那个女人是不会出事的，齐安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有他的话，王处长还算是放了心，叫出了里面的那些警察。不过他们还是要在门外随时待命。
这一夜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应该去什么地方，到底应该怎么做。所有人都打着手电筒在风雨里走着，或许有人有着怨言，但是，外面的两个孩子却成了时刻牵动人心的所在。这一个家已经算是毁了，我能找到它最后的一丝存在的意义吗？
大队都是破屋子，那种土墙，其实用工具都可以挖开。当然，这里也有些坚实些的墙壁房间，但是现在，这样的房间关押着一个女人。虽然是女人，还要有人看管她，因为她很特别。
她自从来了之后就不说一句话，和前面的颜老师不同。她现在眼睛无神，失魂落魄，没有一点想要和别人交流的意思。无论警员们怎么问话，她都闭口不答，现在已经是过去了十几个小时。警员们都换了好几拨了，她也没有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到现在，她的嘴唇都是一种紫色了，缺水和没有吃饭让她的身体极其的虚弱，要不是长期以来干农活让她的身体还算健壮，她应该早就到下了。不过，她现在行尸走肉一样的感觉，我很清楚，倒不倒下无所谓，她已经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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