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了我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这类的聪明人总喜欢打哑谜，其实很多事情，说得明白清楚可能更有效率，但是他们的选择好像都是一样的，我不是很明白，当然也不需要我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嘴上和我说着话，但是我知道他在仔细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神态上的细微特征。他是一个十分专业的人，若非关定国如此的聪明，或许真的就全部错过了。但是我能做到吗？我觉得自己比他还差得远吧。
“不是你杀得张力，对吧？”他直接给了我一个很艰难的问题。
“是的。”既然对方这样说，我也只能如实回答。看大周围的人脸色平静，可能吴先生已经为他们解答过很多的问题了。
“我还以为你要至少隐瞒一下，没想到这么的直接。”他有些惊讶，不过转瞬即逝。
“没必要，你这么聪明，我的小伎俩怎么可能瞒过你呢？”
“那就如实说吧，为什么故意在张力死后才开枪，我觉得你应该在他的死前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死后开枪为了什么，为了接近我，除掉我吗？”
“是的。”我一说完这两个字，就有人要动了，对他们来说，我也是一个危险的人物，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之张力的威胁，我现在如此的靠近吴先生，威胁是更大的。但是吴先生很是镇定，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应该是大惊小怪了。关定国的担忧是对的，队伍里有一个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混乱，不艰难。
“那你是来杀我的，为什么还不动手？”
“因为我怕死，我一动手，你们就会杀了我的。况且，我为什么要帮助张力，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但你是关定国的人，对不对？”吴先生眉宇之间多了一股凌厉的气势，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个人经历过生命的殒灭和死亡，曾几何时，我在关定国的眼睛里看到过。
他们都一样。
“算是吧，谁能让我活下去，我就为谁卖命。”我说的无比的坦然，其实我自己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这一刻不是我——不能是我。
这次，反倒是轮到吴先生思考了良久了。或许我狡辩的话，他有无数种办法让我自己露出马脚，甚至是拷问都是如此，但是我确实直接全部都说了，说了的事情大都还是他自己猜出了的，和他预想的差别不大。这样一个猝不及防，还是让他十分的难受的，我知道像他这样自诩聪明的人，一切都觉得可以掌握，但是到了他们觉得自己卑微无力，不能掌握一切的时候，才是他们最悲哀的事情。这个时候，也是他们自己露出破绽的一刻，我想，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短的失神，我能杀掉他，但是没有动，我还有事要去做，我要活着。
这一刻，我的眼前好像看到了一个苍老的背影。
“关定国让你怎么做？”
“取信于你，其实前面我说的全部都是他安排的，就是为了让我减小让你怀疑的概论，然后接近你，抢夺你手里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好像对我很感兴趣似的，我觉得前几天，我们的交往都不多，但是今天，你好像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笑着，看着我。不过这笑容总给我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也包括你，对吧？”
“你把他们全部都算计了，但是现在得到了什么？”我想知道他最终极的答案。
“等来了你，有你，就够了。这一切改变的契机都在你的身上。”
我走出了关定国的帐篷，其实进去的时候，我知道了很多的事情，但是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或许知道的更多了，也更沉重。也该说，我还有很多东西，变得更加的不了解了。
我很快就到了另一个稍小一些的帐篷，就算是那些伤员们都没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这个人竟然有一个，还没有人说出反对的意见，可见他现在的声望之高，关定国的布置不无道理。这是我第一次离得近了看到他，上一次只能算是匆匆的一瞥，而且那时的他对我肯定是没什么兴趣的，毕竟那时候的我只能算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一个自诩为王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正眼看我一眼，对不对？
“我们从前见过面吗？”他直接问我，现在在这里，他就是最大的，别人根本没必要插嘴，也不敢。
“没有。”我礼貌地摇头，的确，我们并不熟悉。
“有什么不好的？”我反问。
“都不好。”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但并不是拒绝我的问话，而是需要自己去感受一切。
过了半天，我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故意受伤的，是你，还是什么人？”
我出来的时候没看到高波的身影，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但是看不到的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要出问题了。高波算是绝对忠实于关定国的，他不在，就证明，现在没有人保护我了。我正想着，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身后有人来了。我没反抗，让他们很轻松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有人在我的耳边说道：“小子，跟我们走。”
其实，我不知道如何理解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这群人，我们之间的代沟太大了，他们有他们的追求，我有自己的向往。但是我怎么看，他们许多时候追求的东西都显得渺小不可及，但是说实话，他们那些追求反倒是最实际，最打动人心的。不要生活在高台上，累的时候更多吧。
“但是，值得吗？真的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开始就是你自己伤害了自己，使这里陷入了很乱，这样的事情，张力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如此的信任你。但其实，你把他都算计进来了。还有郑明，其实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着一些欲言又止的意思，我听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好，甚至由于对你的了解，他已经隐约的猜到了你的所作所为。可他没办法，他也只能陪着你继续演着这场戏罢了。然后，你也知道那些人会按耐不住，对不对？那一夜，其实德国人是被他们俘虏了，发现了。一群疲惫至极的德国人，其实哪还有什么战斗力，他们想要的就是水，可以让他们活下去的理由。但是那个人知道了，就算是对方没有反击的能力，也要制造自己的机会，所以他带着人直接把那些俘虏都杀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应该是正常的两方的关系变得水火不容，直到现在，我们见了面还是你死我活，这是正确的吗？还有那些德国人，他们明明已经发现了武器，为了挑起矛盾，还是把他们全部都杀了，这也对吗？还有那些的取水的人的牺牲，还有张力他们的牺牲，到现在，我们的朋友，可能的朋友，还有我们很多的自己人都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内斗里，这也是你的计划吗?”
关定国的脸上也多了一丝不忍，但是很快这样的不忍就被一种决绝取代了，那是枭雄才有的气概，他不服输，为了他自己的梦想，他是可以抛弃一切的人，甚至于自己的性命都是如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佩服他，他是一个强大的无懈可击的人，因为他没有让感情来控制他，甚至对他自己来说，好像需要的就不是爱意或是悲哀的感觉，而是自己的追求。但是强大的人就代表着失去很多吧。
一时间，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你怎么自己留下来了，对你可不好？”他说。
“自我投身于这个国家的革命和战斗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是如此了，区别不过就是死在哪个地方罢了。我是军人，我做过军人一天，我都这么认同自己的身份。我没有他们强健的体魄和战斗能力，但是我坚强的意志绝对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人。一刀，很简单，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没有这一刀的话，现在的一切一定更加的难以收拾，那个人也不会出面，不会暴露。”关定国自信满满，但是再自信，他的脸也还是没有血色的。
“可是你差点死了，甚至……”我欲言又止，但也表明了对关定国的担忧之情。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想要成功，就需要付出，只是看这东西到底值不值你的付出，有的时候，有价值的东西，需要你自己付出全部，甚至生命。这狠，有时候可是对自己才能生效的。我面对这样的抉择不会迟疑的，相信我。虽然你说的也是对的，我现在的情况的确是很差很差，但是当我知道这背后代表着的含义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如何的牺牲都会是有价值的。现在，算是可以吧。”
他笑了，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怪怪的，但是这笑意却说明了很多东西。我沉默了，因为我知道他给了我答案。
“你厉害，这么严重的伤势你都敢自己做出来，好像差一点，你就没命了。就算是现在，你觉得你的身体如何呢？”现在这里缺医少药，在加上吴先生他们的监视，关定国活下去的希望很小很小。可是，虽然他把我们刷的团团转，我可还是非常希望他能够活下去的。
“我们可以单独在一起待一会吗？”我问周围的人。
在得到了他们肯定的回答之后，这里现在真的只有我和关定国。我相信，对这里，很多人向着多留一只眼睛，但是实际上，这里也是重要的所在，不是每个人的眼睛都能留在这里。
我坐在了关定国的身边，他的身体很虚弱，我不能盼望他能够自己起来和我交流。我坐在床边，他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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