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似笑非笑，一副看透他了的样子。
方龙野改头换面，是为了以防万一遇到龙萱被认出。故此，自不会让自己一点根底都不显露。
毕竟根底不明，不是硬挑起别人的好奇心吗？
故此～
尽管他表面上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但暗地里却给自己安上了一个太清门人的根底。
怎么做的呢？
说来也简单，关窍就落在两仪神葫上。
这两仪神葫内蕴太清一脉独有的神阵——『两仪微尘阵』，而方龙野做的，就是施展手段，将两仪微尘阵的气机，施加到自己身上。
如此一来，在明眼人看来，云里雾里的他，简直比太清嫡传还要嫡传。
王妙想显出这样的神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许是见他有那么几分文青气质，也或许见他年幼俊俏。
再加上有太清门人的身份打底，这位潇湘派的掌门，对他的遮遮掩掩，没有丝毫生气动怒。
反而吩咐座下女仙，引他入座。
毕竟在她看来，太清门人不都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嘛！
不足为奇～
……
方龙野入座之后，环视四下。
只见在斑竹环立间，有一块整理出来的草地，正有一道弯弯曲曲的漱玉清流经过。
这条清流蜿蜒曲折，有着数十多个弯曲和回环。每一个曲折处，都有一方坐席，铺设在茵茵绿草上。
坐席无案，而是一张竹席，上有一个坐垫，边上则置有瓜果、焚香等物。
一众女仙和应邀来的一些凡俗书生，俱是左右临水而坐，刚好隔一个弯错对。
曲水流觞的格局，展露无遗。
见他四下打量，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与他错对而坐的女仙，朝他打了个起手，笑着道:
“贫道李真多，见过道友了。”
得，这下是李逵碰上李鬼了。
方龙野回礼之余，并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多好笑，而是在心底不由感叹道。
只见这位对他释放善意的女仙，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生人，仙姿天成。
整个人神气庄肃、风骨英伟，异于弱女之态，甚至使人不敢正眼看她。
而对于她，
方龙野也是有所了解。
不比自己这个西贝货，其乃是正宗的太清门人。
本随其哥哥李脱于蜀中修行，自幼受其兄长教导入道。
但其仙姿天成，到最后竟引得太上老君降临度化，对其授业传道。
得道升天，还在引她入道的兄长李脱之前。
能得太上老君亲临度引，可见她有多么不凡了～
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西贝货，遇到正主，会不会直接在言谈中露出馅来，被人掀个底掉。
方龙野应对完李真多的探询，接着打量四下，不由心头一跳。
“没想到，竟然有好几个熟人～”
只见离王妙想不远的地方，有三姐妹相邻而坐。
正是之前在西王母那里，见到的七仙女中的小五、小六、小七。
不过真要说熟人，倒是有些勉强了。就是一面之缘。
双方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也就当初知晓了她们的身份后，方龙野这边多瞧了几眼。
而在七仙女眼中，方龙野估计就是一陌生人。
“也不知道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什么时候上演？”
方龙野望着那一袭紫色仙裙的小七，心中暗道。
如果有可能，他倒不介意来个插足，以身替之。
便宜董永那个凡人，还不如便宜他呢！
最好她们七姐妹一锅端了。
就在方龙野怀着某种龌龊的心思，暗自思量之际。
一只椭圆、浅腹、平底，形如玩具小船的羽觞，悠悠晃晃，打着回旋儿顺流而下，停在了他的面前。
登时一愣。
“却不曾想，小道友刚落座，便能叫妾身见识到道友的文采。”
王妙想轻笑一声道。
美眸异彩纷呈，紧紧地盯着方龙野，作出一副洗耳聆听的姿态。
曲水流觞，羽觞停在谁处，谁就要取杯饮酒，并且吟诗作赋一首。
方龙野环视四下，只见这些女仙一个个停下了交谈，悄悄地打量起他来。
便是那些凡俗书生，也朝他投来目光，似乎要见识一下他这位仙人的文采。
他都能看到有几个，眸中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
显然认为，便是仙人也比不过他们这些专擅文道的书生。
“艹！这是让我借取后世那些传世名篇的节奏啊！”方龙野吐槽起来。
毕竟，他可没有什么才学。
“此地位居洞庭湖，前世描写洞庭湖的名篇，倒是颇为契合。”
方龙野俯身捧起，停在他面前的羽觞玉杯。捧在手中，借把玩之举稍作拖延，心底寻思起来。
“我记得描写洞庭的名篇，莫过于那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了。可关键，那里面一半都是用来抒情明志的。”
这得改动多少啊～
同理，那《滕王阁序》还有《兰亭集序》，用典都太多了。对于他而言，想要改动，难度可大了去了。
可惜了！
这曲水流觞又有限制，必须要是一篇完整的诗词歌赋。只吟出只言片语来，只会贻笑大方。
不然，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就足以应对了。方龙野念头转的极快，将一个个想法快速的排除。
有了！
方龙野灵光一闪，想到了借取的目标——
“李白好像有一篇叫作《春夜宴桃李园序》，用典不多，短而好改。而且比我之前想的要应景多了。”
“嗯，改改就用这一篇吧！”
确定下来之后，方龙野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同时在心底感慨不已:“看来穿越者搞诗词歌赋，还得是李白啊！”
“道友面露笑颜，想是已经有了佳作？”
方龙野脸上刚露出笑容，与他错对而坐的李真多，离得最近，当即看在了眼中，不由笑道。
方龙野急忙收敛笑意，摇头回应道:“尚有了些感悟，不过还不完善。”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诗词歌赋这玩意儿，是要看天赋的。便是有了灵感，也得仔细推敲一番。
又不是李白，“斗酒诗百篇”。一杯酒下肚，就能佳作不断，跟TM尿崩一样。
方龙野回应过后，便把玩着羽觞玉杯，沉吟不言。
脑中思量起来。
“嗯～《春夜宴桃李园序》中，好像也有几处用典，与此时不应景。”
“首先就是‘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还有‘惠连’和‘康乐’。谢惠连和谢灵运，要到几百年后才会出世呢！”
“对了！还有最后一句。”
“‘罚依金谷酒数’，是指石崇在金谷园宴客赋诗的先例，罚酒三斗。同样的道理，如今才是汉武时期，离石崇出世，还有几百年呢！”
艹！方龙野不由爆起粗口。
下次绝对不装这种逼了，头都要大了！
……
绞尽脑汁，改了又改。
终于——
方龙野执起羽觞，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而后开口吟颂道: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斑竹之茂林，叙辞赋之乐事。
群贤俊秀，皆为长卿；吾人咏歌，独惭庄周。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三斗酒数。”
“好！”
李真多不由抚掌喝彩道:“好一句‘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此言可下酒，当浮一大白！”
言罢，她捞起一方酒盏，一口饮尽杯中琼浆玉液。
其他女仙也是一个个沉迷在李太白这篇雄文华章中，无法自拔。
一个个看向方龙野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或多或少都带了一些仰慕之情。
那一个个的小眼神，直让方龙野心情爽到飞起。
王妙想这位潇湘掌门，也是不由抚掌大笑道:“今日得小道友此篇，足矣！”
此言一出，直接将在场的那些书生，贬斥到一文不值。
却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书生的不满，一个个面露痴迷，执杯敲击，叮叮作响。
又唱声和道：“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三斗酒数。”
畅饮起杯中美酒，一片痴狂。
甚至有好几个书生饮罢美酒，摇摇晃晃地起身。
朝着方龙野，诚惶诚恐地施礼道:“不才何德何能，可以与司马相公比拟？”
司马相如，字长卿，虽未离世，辞赋之才，却早已为当世所景仰。
方龙野改了太白文中“惠连”、“康乐”的用典，用司马相如来恭维在场的这些书生。
这些书生自是一个个受宠若惊，连道不敢承此赞许。
“萧散流丽，只起首二句，便是天仙化人语。”
“胸中有此旷达，何日不堪？”
“……”
你一句我一句，称赞连连。
方龙野倒是神色不动。又不是自己所作，剽窃自诗仙太白，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受之有愧，都算得上他脸皮厚了。
这等表现，落在一众女仙眼中，便成了虚怀若谷。
对他的印象更佳了。
感受到这些女仙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化，方龙野心底乐道:“果然女仙大多数，都是文青病～”
这篇李太白的雄文华章，总算没有浪费～
……
不过，
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
只听一声环佩叮当，幽香细细袭来，一道悦耳动听，却又让方龙野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
“妙想姐姐，这么好玩的宴会，居然不通知我？”
话音未落，一道倩影自虚空浮现出来。
自然蛾眉，明珰满身，绡縠参差，红烟蔽其左，紫气舒其右，香气环旋。
海蓝色的美眸，好似水晶般迷人，背后一双翅膀若隐若现。
不是旁人，正是方龙野心心念念，希望自己不要遇到的龙萱。
“艹！”
方龙野心里糟糕到了极点，暗呼道:“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之前，他可是运转玄灵遁甲，推算了一番未来，自己此行可不会与龙萱碰面。
不然，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往这潇湘派来？
“还有之前那般，好似猪油蒙了心的举动和想法～”
方龙野面色如常，心底却早已掀起波澜。
他明白自己应该是受了旁人算计。不然怎么这么巧合和不正常？
有心直接告辞。
却又怕太过生硬，引来龙萱的注意。
方龙野只好继续待在这场宴会，面色如常，时不时接受着一众女仙的敬酒。
心底却期盼着这场曲水流觞宴，早点结束。
好在他如今的样貌，与本相截然不同，又有金手指进行全方位的遮掩。
倒也不虞龙萱堪破他的变化。
……
如此，
终于熬到了宴会结束。
方龙野二话不说，推辞了诸位女仙对他的邀请。
连一开始的目的——潇湘斑竹，也不要了。对着此间主人王妙想，道了声后会有期。
便没入虚空，闪身来到了君山之外。
召出玄灵遁甲，准备划开无尽虚空，直接回归自家道场。
哪知还不等他催动，便听得一声万龙齐吟，一方金灿灿的门户轰然下落，镇压了虚空。
狠狠堵死了他的退路。
旋即——
“贼子！苍天有眼，今日叫你落入了姑奶奶我的手中！”
一道清越而兴奋的喝骂声传来，紧接着，一阵涟漪生出。
龙萱叉着纤腰，横眉冷笑着，自虚空迈步而出。
一脸大仇将报的得意！
面对这位潇湘派掌门的问询，他张口笑道:“山野散人，不过自云水而至罢了！”
王妙想闻听此言，不置可否。
念她在苍梧山三十多年始终如一，守德不邪，心想贞神，遵承道戒，心诚至极。
道不弃人，故而前来度她。
舜帝将自己修行的经验、《道》《德》二经、和驻景灵丸，传授给了王妙想。
想到这里，方龙野便愈发觉得，自己之前是头脑发昏了。
怎么会把主意，打到潇湘派这些女仙身上了呢？
不过心底悔悟着，口上倒是应答自如。
如今近距离观瞧。
这份鲜嫩可口的模样，自是让她大有好感。
“王妙想？”
甚至之后，也时常显灵为她讲道释法。于是没几年，这位女仙便得成金仙了。
如此待遇，说这位女仙乃是人族舜帝的干女儿，都不为过。
却说昔日这位女仙未得道时，乃是潜修在苍梧山的一坤修，精诚朝拜，想念丹府，因此感通。
得了舜帝显灵。
很难不得女仙喜爱。
这位潇湘派的掌门，刚才也只是惊鸿一瞥，只觉吟唱者很是年轻，但并没有细看。
对于王妙想这位女仙，他倒是略有耳闻。
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这王妙想虽着了一副道家打扮，却不拜三清，也不朝玉帝。供奉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人族舜帝。
方龙野心道，难怪这潇湘派能将潇湘斑竹收拢一空，丝毫不怕得罪人。
果然是和舜帝大有关系。
“妾身王妙想，见过小道友。却不知，小道友仙乡何处？”
那为首的青衣女仙，也就是此间的主人，见得方龙野到来，美眸泛起异彩，好奇地问道。
这也难怪，方龙野变化的模样，清秀俊俏，看起来就鲜嫩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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