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六 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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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声隆隆,旋风裹着沙尘,动静着实不小,李二婶就赛没听见有人招呼她,依旧径直往前走。大车赶到李二婶身边的时候,张安泰又提高嗓门招呼了一声。

    “二婶!”

    依着平时,李二婶一准要回身甩两句闲话,要么是“叫魂呢!矬老婆高声的!”要么就是“吼什么!没聋也让你震聋了!可这回李二婶既没出声,也没转身。

    此时“轰隆”一声炸雷!紧跟着一道闪电把周围都照得雪亮!雷声夹着黄豆大的雨点匆忙而至,霎时间雷如奔马雨似倾盆。大雨激起一阵白色水雾!闪电白雾中,李二婶突然停下脚步,身子僵直,头却猛地向后一转,动作全然不像活人!

    这哪是李二婶,她脖子有圈一指宽的凹陷,凹陷里是麻绳勒出来的紫黑色印痕,脖子上顶着一张惨白的大脸,眼鼻都烂成了黑窟窿,嘴里吐着二尺长的红舌头,耷拉在胸前,被雨水一浇,脸上的肉就像烂泥一样倾泻而下!

    张安泰见了这张脸,愣在当场,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一样,一声都叫不出来!头发根儿发直,后背发紧,就赛被人揪着,浑身不住哆嗦。

    他想起以前听人说,古镜能够驱邪,死鬼看见古镜里的自己,登时就把自己吓得会魂飞魄散。就忽然想起了自己常带着的那面小铜镜。

    那是狐仙爷留下的宝贝,说不定能驱邪制鬼,于是伸手往自己胸前一模,但这一摸心头却立即凉了一片。那小铜镜搁在躺柜里,今天压根儿就没带出来。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在背后喊了张安泰一声,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双目圆睁,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喷出,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牲口拉着大车,沿着官道奔回了村子。张安泰木呆呆的从车上醒来,全身精湿,活脱脱儿一只落汤鸡。大车进了院儿,牲口的套也不下,就丢了魂赛的,直奔堂屋,前脚刚踏进屋门,整个人就一头栽倒在地。

    而他在外面撞邪,自己家里也没能幸免。早上他出门之后,家里就出了邪门事。先是灶膛里的火苗蹦出来,引起了灶台边的柴火,然后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妖风,这风从院子直接刮进屋里,关门关窗都压不住,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只见妖风里,有一只大黄鼠狼人立而起,双眼射出两道绿光,死死盯着家里人。但没过一会儿,便妖风止息尘埃落定,却哪有什么黄鼠狼。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屋里翻箱倒柜,东西散乱一地,好像刚被人洗劫过一样。

    要说是风刮得的吧,又不太像,炕上的躺柜放得四平八稳,可里面的衣服被褥都被翻了出来,更像是被贼偷儿翻过赛的,可奇怪的是,家里人收拾东西却发现什么都没少,就连压箱底儿的十二块银元和四百大子儿都纹丝没动。

    张安泰回到家之后,家里也是刚收拾完,见他一进门就栽倒在地,就赶紧让大友去请村里的郎中。郎中说是癔症,开了几副药吃了也不见好,过了不到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临终前,张安泰回光返照,清醒了一阵,把之前的遭遇,断断续续讲给了自己媳妇冯氏。大友当时虽然年纪尚小,但这离奇诡异的经历,却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以至于多年后,还能绘声绘色的把这段故事讲给自己的儿女。至于张安泰转头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到死也没说,这事也就没人知道了!

    后来,冯氏听人家说,迷信说法讲,人有三盏灯,一盏在头顶,两盏在双肩,三盏灯都亮着的时候,人的阳气正盛,每灭一盏灯,阳气便弱一分。张安泰当时猛地转头,两肩和头顶的三盏灯同时都灭了,所以被身后的东西吓散了魂儿,最后一命呜呼!

    很多事用天津话讲,叫“该着杠着”。很多事用天津话讲,叫“该着杠着”。要不是张安泰撞邪一命呜呼,也就不会有他儿子大友上天津卫,就更不会发生,后来在旷野小庙那诡异奇绝的经历了!

    张安泰急忙赶着车,上前招呼了声“二婶”。

    李二婶人很泼辣和村里人都聊得来,和她搭个话,也不怕别人瞧见了说长道短,再说一来有个熟人壮胆,二来快下雨了,也想做件好事顺道捎她回村里。

    坑洼不平的路上,布满了疙疙瘩瘩的土坷垃,大车几次险些被掀翻,幸亏张安泰赶车的本事不错,这才化险为夷。他这时的心也赛这大车一样,被颠簸得忐忑不安焦急异常。

    不多时,天色变得异常黑沉,原本刚近黄昏的天空,竟黑得赛三更半夜一般。浓云惨雾卷着雷声,咕隆隆自远及近!

    忽然,道边的树丛里传出一阵抽泣声,凄凄惨惨呜呜咽咽,哭得让人脊背发凉汗毛直竖。

    说来也奇怪,不多久,本来窄小的土路又逐渐宽阔起来,变回了原来的官道。哭声听不见了,道边的荒坟也全都不见了,只有一片荒草和稀稀拉拉的几株古树,不过天还是那么黑,雷声依旧响彻云霄。

    大车逐渐慢了下来,张安泰睁开眼,见暴土扬长的官道上,有个人正在赶路,看背影好像是村里的李二婶。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心里没底胆怯的时候,如果让你看见个熟人,不管是男是女,就算是个小孩,你心里也会顿时有了底气,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

    村里的小孩儿一块玩儿,大友总是带着这块小铜镜跟人家穷显摆,有时候玩儿弹球,还那这小铜镜当赌注,赢了就赢其他孩子手里的弹球,输了就输这小铜镜,反正小铜镜在大友看开,远没有小孩儿们手里的弹球宝贝,自己就算输了也不吃亏。

    有天大友又偷偷拿着铜镜当赌注,跟村里的小孩儿玩儿弹球,结果运气不好,玩儿弹球过三关输给了二狗子,就把小铜镜给了二狗子。直到两天后大友才带了半袋子弹球,把小铜镜赢了回来。

    也正铜镜被二狗子赢走这天,张安泰拉着菜又去了县城,在县城了卖完了菜,又去兵营看了看大儿子大光,和大光一起在小馆子里吃了顿饭。却正好碰上宝局里专管要账的混混吴麻子,这才知道大光又染上了赌钱的恶习。

    张安泰以前常听老辈人讲那些赶路撞鬼的故事。听的时候全当是天方夜谭,过后便忘到脑后,此刻间却一股脑的全想起来了。他心里有些嘀咕,一咬牙,索性全当听不见,赶着车继续往前奔,那哭声却一直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啪”的一声鞭子响!牲口嘶鸣着往前窜,拖着大车在土路上飞驰!张安泰被颠得五脏乱颤,几欲作呕,却不敢慢下半分。

    他扬鞭打马紧催着大车,希望能在下雨前赶回村里。不出几里,前方突然灰雾骤起,转眼之间天色如墨,只见原本几十里路的官道,越变越窄,两旁村子踪迹皆无,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黄土包,无数野冢荒坟矗立两旁。

    这时候,一阵旋风卷起,坟头压着的纸钱漫天飞舞,恰有一片不偏不倚直扑张安泰脸上,他一惊,赶忙将其扯下,随口骂了声晦气,忙不迭地赶着大车,朝村子方向狂奔。

    说也奇怪,平素张安泰睡觉总是炕上一躺,一闭眼就一觉到大天亮。可每次只要这小铜镜压在枕头下,这天晚上睡觉,他一准要做一整夜的梦。梦中所遇古怪至极,但醒来之后,梦里的一切却什么都记不得,只是觉得疲惫不堪,浑身跟散了架赛的。

    一来二去,张安泰也不怎么戴着这块小铜镜了,经常把小铜镜放在躺柜里。大友那时候刚九岁多点不到十岁。那会儿孩子的玩意儿本来就少,顶多是就是摔方宝,玩弹球,下河摸鱼,上树掏鸟。张安泰拿回来的这块小铜镜,就成了大友经常偷偷拿出来玩儿的玩具。

    幸亏张安泰在小馆子里预先会了账,要不父子俩蹦子儿没有,还真走不了。

    送大光回兵营的路上,张安泰没再骂他,但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让儿子再当兵,这点坏都是在兵营学的,得让他回家务农顺便给他说一房媳妇,说不定之后还能有所好转。

    天色也晚了,张安泰赶着大车往家走,心里盘算了手头的钱,给儿子娶媳妇盖房似乎不太够,正想着怎么再拆对拆对,这时候一抬头,见天忽然阴得跟黑锅底赛的,似乎眼瞅着就有一场大雨将至。

    张安泰又是急又是气,对着大光又是一顿臭骂。可也不能看着债主临门,放着儿子不管。幸好欠得不多,张安泰把买菜的钱,连带自己兜里带着那些钱,全都给了吴麻子。

    虽说不太够,可吴麻子也看出来,俩人是真没钱了,大光又是个当兵的手里有枪,也不能逼得太紧了,最后只好作罢。

    自从张安泰拾到那块,狐仙留下的小铜镜之后,附近就开始不太平了。几个村里都糟了贼,还有人得了撞客,有人是撞见了吊死鬼,有的则是撞上了黄仙。一时间整个文安县都风声鹤唳,传言四起鬼气森森。

    张安泰每天贴身带着小铜镜。那小铜镜上穿着的红绳,别看并不太粗,却异常结实,甭说是扯,就算了用剪子都剪不断。

    张安泰初时戴着小铜镜还举得没什么,但时间久了,就觉得有点累赘,干活时候,镜子在衣服里刮来蹭去,凹凸不平的镜子背面,经常会把自己胸口刮破,而且这红绳子很结实,又磨脖子,所以有时候就直接摘下来放在一边,睡觉的时候则压在枕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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