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 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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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骨案虽然尚未立案,对外也没宣布,但昨天韩大胆儿带人捡骨,下午有四处走访,周围各家各户,也都知道了个大概。有些迷信的街坊,这个说是恶鬼害人,那个说是妖怪吃人,但也有不少人知道这时除了连环凶案,警察四处走访就是在找线索,缉拿凶犯。

    老田一听韩大胆儿说要拿他顶缸,赶紧道:

    “你年纪轻轻的,红口白牙可不能胡沁!我个小老头我杀得了谁?您了可是津门神探,不能凭……”

    忽然一声惨叫打断了老田话头儿,“砰”的一声,一个人影摔在地上,却是个中年汉子。这人似乎受了惊吓,摔在地上,向后倒爬,眼睛死盯着胡同黑暗处,口中不住喝道:

    “妖怪!妖怪!狐狸精!别过来!别过来……”

    韩大胆儿看那人身形外貌,竟是刚才那抽烟人!

    这时老田见了这抽烟人去而复返,也颇感意外,眼神游移不定,浑身直冒冷汗。

    韩大胆儿朝着抽烟人眼望的胡同看去,见两点碧幽幽的火光亮起,一团赤红色毛茸茸的小小身影,从远处走来,鼻中闻见一阵淡淡的狐骚味儿,立即暂闭呼吸,伸手在脸前一扇,掌风到处,顷刻将那股味道扬散。

    他冲着黑暗处喝道:

    “叶灵!别装神弄鬼了!快出来吧!”

    忽然青影一晃,一个身形婀娜的少女从屋顶跃下,正是小狐仙叶灵。远处胡同中那碧绿双眼毛茸茸,就是她驯养的那只小狐狸。

    韩大胆儿冷着脸道:

    “你怎么在这?大半夜的又去偷什么了?!”

    叶灵原本笑嘻嘻的,听他这么说撅起小嘴道:

    “谁偷东西了!我是特意来给你帮忙的!要不是我你抓得住这家伙么!”

    说着扔过来一个包袱,却正是老田拿来交给抽烟人的那个包袱。

    韩大胆儿打开包袱一看,里面一团团黑黝黝的东西,分别都用油纸包着,软软的像是药膏子,凑近一问带着点微酸,却原来是烟土!烟土就是大烟,也就是鸦片膏。

    原来老田遮遮掩掩的半夜出门,却是和人接头,出手这批大烟。老田见韩大胆儿起获了大烟膏,顿时垂头丧气,委顿不堪。

    南京政府成立之初就立法禁毒,早就颁下法令,严禁贩卖鸦片。虽然各地依然暗中贩运鸦片,街面上也有不少私开的烟馆。在眼下这种社会环境下,禁毒令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官面上对待这种事,也是民不举官不究,偶然有哪个倒霉撞在枪口上,若是有势力的,花点钱疏通疏通,不但贩运鸦片的人没事儿,连货也能一并讨回来。可要是没势力没背景的,那就直接抄没了鸦片,当事人管个一年半载,额点钱最后也就放了,在当时不是什么死罪。

    韩大胆儿押着老田和抽烟人,叶灵抱着小狐狸,也跟在后面。那抽烟人神志不清,嘴里喃喃自语,还一直道又妖精,被韩大胆儿提绺着,往回走。到了南市那片胡同,韩大胆儿顺带把小旅馆里冲盹儿的范统叫起来。

    范统看见韩大胆儿身边,跟这个美貌的小姑娘,两眼珠子都不够用的,叶灵一笑灿若桃李,范统看得骨头节儿都酥了,两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走路都发飘。

    几人一并来到老田家里。韩大胆儿见老田家的院子不大,院子中间墁了一窄条砖头路,两边则都是土地,天暖时应该种了不少各色花卉。顺着墙边堆了些长长短短的木板,老田说这些木板是用来修房顺便盖个雨厦子。

    韩大胆儿在院中细细查问老田,可老田却闪烁其词,一会儿说不知道这包袱里是什么,一会儿又说包袱是捡的。他从来不敢刑讯逼供的事儿,可范统是见了怂人就压不住火。加上叶灵这个美貌的小姑娘在旁边,范统有意显示自己,上去左右开弓先给了老田二十个大嘴巴,打得老田顺嘴流血,直学羊叫。

    可别看老田挨了一顿嘴巴,可就是死鸭子嘴硬,打死不招。范统见老田死宁,于是把目光转向抽烟人,这时叶灵解了催眠摄魂术,抽烟人这才逐渐清醒过来。刚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见眼前站着俩穿官衣的,老田则站在一边,手捂着高高肿起的两颊。

    抽烟人也是常年在街面儿混的,登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范统一脸坏下,撸胳膊挽袖子,揪起抽烟人脖领子,抡胳膊就要扇巴掌。抽烟人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连连摆手道:

    “副爷!慢动手!您了随便问,我是知无不言!”

    抽烟人知道,贩运鸦片虽然从官面儿上讲罪名不小,可实际上不算什么大事儿,最多罚点钱关两天,更何况自己后台烟馆,是醉金刚倪二爷的产业,就这点烟膏子,根本不叫事儿。

    抽烟人在一边老实交代,韩大胆儿见老田站在院子里,却总堵西屋的门口。西屋房子不大,看着很是破旧,门前处堆放着不少杂物,老田好像是故意用身子遮挡那堆杂物。他赶紧上前拉开老田,扒拉开门前杂物。

    推门进去,赫然见月光洒地,这屋子的房顶却破了老大一个洞。月光照降下来,屋中地面没有墁砖,全是和院中一样的土地,只是土地发黑,带着点酸味儿。角落处有个炉子,上面坐着大锅,锅里有不少像是漆黑的油脂残渣。地上有些干花瓣,颜色缤纷艳丽,却是罂粟的干花!

    罂粟花朵虽美,却是制取鸦片的原料,花朵有多艳丽,害人就有多深。罂粟花极易种植,屋中黑土酸性交稿,正是种植罂粟的所需,罂粟喜欢阳光,这屋顶大洞便是专门给罂粟照射阳光用的。那炉子和锅则是熬煮鸦片所用。

    看屋中面积,老田种的罂粟其实不多,适才包袱里那些鸦片膏,也不知是存了多久才能存这么多,估计要辛苦好几年,可那一包袱鸦片着实值不少钱,买了也够老田生活好几年的。

    老田见状也不再隐瞒,只好实言相告。

    老田虽然有点积蓄,但他没儿没女,光靠这种花儿种草,也就春夏能换俩钱。除此之外他还在院中重点萝卜白菜,但长此以往也是日子过得也是艰难。他原本在北京王府里当过花匠,那时候王府后院儿里种了一盆罂粟,老田知道这东西耐旱,好活于是就打起了种鸦片的注意。

    他种的也不多,几年下来自己熬煮烟膏,也积攒下不少,前些时候找了个中间人,联系了个买家,想把这批烟膏子出手,换个养老钱。

    那抽烟人叫吴六,是侯家后一家烟馆里的伙计,他们早就约定今晚交收,可胡同里刚发了枯骨案,老田怕惹人注意相等过过再说,可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最后他还是壮起胆子,去侯家后交收烟膏子,结果却被韩大胆儿直接逮住!

    韩大胆儿见吴六交代的老实,有看着老田孤老头子一个,着实可怜,便道:

    “哎!老头儿一个人也是想赚点养老钱,挺可怜的!”

    老田听这话头儿,像是有缓,正要央求韩大胆儿,谁知他却又对范统说道:

    “范统!既然他们都交代了,就别打他们了!拿绳子捆上,明早送回厅里,先关些日子再说!”

    韩大胆儿语气温和,但话说的却硬,把老田那点求生指望,生生给窝了回去,气的老田直想骂娘!既然有韩大胆儿这话,范统也不客气,找出两条绳子把俩人捆得跟个粽子赛的。

    叶灵瞅着韩大胆儿道:

    “大哥哥!你这刚才不是说,这老头儿挺可怜的么,这么可怜,怎么还抓他呢!”

    韩大胆儿冷冷地道:

    “可怜怎么了,可怜犯法就不抓了吗?”

    叶灵嘻嘻笑道:

    “大哥哥,那你上次放过我,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啊?”

    韩大胆儿喝道:

    “你这么大闺女,怎么没皮没脸的!你倒给我提醒了,你也真该进去反省反省……”

    说着朝叶灵伸手腕抓落,叶灵身法奇快,嘻嘻一笑闪身避开,从二楼窗子忽地跃出,那只小狐狸也紧随其后,跳窗逃走。范统都看傻眼了,不知道原来眼前这美貌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大本事,赶紧跑到窗口向外张望,可叶灵这时早就跑得远了,哪里找得到。

    第二天一早,范统押着老田、吴六,带着一包袱鸦片会总厅交差。

    不多时,尤非和张彪等人也都到了。韩大胆儿带着几人开始逐一入户调查,他刚来到姚寡妇门口,正要拍门,这时候远远地有个人,叫住了他。韩大胆儿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梅本事。他正带着两个警察,往这边来了。

    韩大胆儿赶紧走过去问道:

    “梅头儿!立案的事儿,上面批了么!”

    梅本事精神足满,腰杆儿拔得溜直,并不答韩大胆儿问话,反而大声将尤非、张彪等人全都招呼过来,然后高声道:

    “枯骨案!上峰已经批准立案调查……”

    他看了韩大胆儿一眼,然后接着道:

    “现在案子由我全权负责,所有人听我指挥!”

    梅本事指挥个人,继续入户调查,自己也带着两个警察,去拍屠夫周波的门,韩大胆儿反而被晾在一旁。

    他心想,最近梅本事一反常态,可能是怕我总破案立功,抢了他风头,不过查案这种事,梅本事压根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最后指定还得靠自己查清案情。

    韩大胆儿本就不想争功,反正帮着查案的人越多多好,自己查明案情,大不了全算在梅本事头上,不和他争功就得了。

    他正想上前帮忙走访,梅本事却一转身,对韩大胆儿冷冷地道:

    “一会儿有别的事儿安排你去干!这的事儿你不用管了!”

    韩大胆儿听罢,登时一愣!

    韩大胆儿见老田死不承认,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说道:

    “不承认没关系,反正枯骨案还差个顶缸的!”

    韩大胆儿眼前稍清,再看抽烟人早已无影无踪,幸好自己右手一直抓着老田没放,便厉声喝道:

    “大半夜在鬼鬼祟祟,跑侯家后来干嘛?刚才和你接头儿的是谁?”

    老田扶着要并不回答,只是嘴里不住哎呦,口中却道:

    “别废话!死不了!赶紧进交代,别让我费事!”

    老田装傻充愣道:

    “交代嘛!我半夜睡不着出来遛弯儿,就我自己哪有别人!”

    前面那人瘦削结实,手脚粗大,定是长期劳作。弯腰驼背,则是长期俯身种植花草,修建枝叶所致,所以前面那人,应该是种花的老田。

    韩大胆儿不知道老田半夜三更悄悄外出,行踪诡秘意欲何为。他展开轻身功夫,远远地坠着老田,见他一路穿过老城里四条十字形内大街,来到侯家后,鸟市附近的一个胡同口。

    胡同口漆黑一片,有一点火光,隐在黑暗中,时亮时暗,走近些见火亮微亮时照出个人影轮廓,随即一缕青烟升起,火光再转暗淡,那人影又隐在黑暗中。韩大胆儿看得明白,是有个人站在胡同口抽烟。

    “哎呦!可摔坏我这老腰了!”

    韩大胆儿见他装傻,喝道:

    韩大胆儿手背吃痛,稍一松手,那抽烟人已经抱着包袱拔腿就跑。韩大胆儿正要纵身再追,不料那抽烟人却竖起烟头儿,朝着韩大胆儿,一口气将烟灰吹进韩大胆儿眼中。

    韩大胆儿没料到对方如此诡计多端,竟然出此怪招,正想闪避烟灰,可好巧不巧,这时一阵北风刮过,烟灰顺着风全吹进他眼中。他伸手揉眼的功夫,那抽烟人已经抱着包袱,拐进胡同,三饶两绕跑得远了。

    幺鸡满脑袋乱发赛个鸡冠子,老远的一眼便可认出,可前面那人却是个平头,而且幺鸡不但身量不高,而且很瘦,还是个削肩膀长脖子,所以必然不是幺鸡。

    疙瘩五虽然身形瘦削,且有些弯腰驼背,但个头儿略高,而且四肢干瘦。

    韩大胆儿见机不可失,立即飞身而出。他和两人相距不远,一个纵跃便已栖近两人身边,伸手朝两人抓落。

    老田和那抽烟人,见忽然有人窜到身边,都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想逃。韩大胆儿手法干净利落,这时却已牢牢揪住二人衣领。

    老田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抽烟人却十分诡诈,就在韩大胆儿抓住这人的时候,他却立即到旋转手中的烟头,朝韩大胆儿手背烫去。

    那抽烟人见老田远远走来,便朝着老田招招手,老田也看见了烟头火光,手中的包袱抱得更紧了,他不住四下张望,见周围没人,这才快步朝那人走去。两人显然是早就约好了,在此时此地碰面。

    韩大胆儿怕那抽烟人发觉自己,急忙闪身躲到不远处一个酒馆的转交处。月光下,见那抽烟人,将一个小布袋交给老田。老田接过布袋,掂掂分量,才神神秘秘地将手中包袱递给抽烟人。抽烟人打开包袱看了一眼,朝老田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半夜里,韩大胆儿发现胡同里有个人影,从枯井小院儿附近走出来。为避免打草惊蛇,他暗中悄悄跟着这人,见这人有些弯腰驼背,身形瘦削,脚下步子却甚快。

    那边胡同住的人不少,类似身形的人也挺多,但那人是从枯井小院方向走出,极有可能便是周遭嫌疑人之一。韩大胆儿记得下午走访时,有三个嫌疑人和前面的人影相似。

    一个是外号幺鸡的赌鬼,一个是花匠老田,还有一个是疙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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