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 白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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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洗掉脸上的“药”之后再看,麻子是没了,落下满脸雀子一片小坑,他找野郎中理论,人家还真行,没跑没逃就在那等他呢!一问野郎中,人家说了,你要点麻子,点掉没,还有麻子没,没麻子了就是治好了,治好了有什么可理论的!

    当时问得陈雀子哑口无言,转念一想,花五毛钱,还能跟正规医院比么,所以也只能认倒霉了。因为落下一脸雀子,从此得了个陈雀子的外号。

    就从他点麻子这事儿,就知道这货做小买卖手里有俩钱,但却十分抠门儿。为人好色,但从来不去清吟小班那种高档地方花钱,每每都来谦德庄嫖暗娼,而且每次还得讨价还价,是个又色又抠的老光棍!

    每次陈雀子来,都去找牡丹,但要是看见牡丹这有客,就找个转子房,“半夜下馆子——有什么算什么”。牡丹打心眼儿里厌弃这货,所以非到了没客清闲的时候,也不会接陈雀子的生意。

    这天云雨之后,陈雀子撂下钱就想走,可牡丹一看钱数不对,平时他给的就少,今天比平时还少一半,当时就揪着他不让走。

    陈雀子非说给的就不少了,牡丹身上不干净害他得了脏病,剩下的钱等看病用。这大半夜的俩人就一顿吵吵,院儿里原本有个保安公司派来看场子的人,但赶巧了,这小子跑到胡同口去抽签买夜宵去了。

    同院儿还有仨暗娼,但一个老的卧病在床,另一个年轻的,被清吟小班凑人数“叫条子”给喊走了。

    这叫条子就是找妓女来陪饭局,一般叫条子找的都是清吟小班这种高档妓院里的妓女,但凡事也有例外,有时候来了大客,叫了桌酒席,要找一帮粉头陪酒,小班儿赶上还有其他客,粉头不够数,就会找几个凑数的。虽然从次一等的地方找,但也要找年轻懂事儿,有点姿色的。像是年老色衰的,就只能和牡丹同院儿卧病在床那位一样,躺炕上等死而已。

    还有一个叫“槐花”的暗娼,刚做完生意,正在睡觉。被俩人争吵声吵醒,揉着惺忪睡眼,扒窗户一看,原来是陈雀子和牡丹因为嫖资在争吵,也不理会就想继续睡觉,谁知这时候,院儿外忽起一阵大风。

    就这功夫,房顶上传来一阵野猫嚎叫,那声音凄厉异常,吓得牡丹和陈雀子当时一激灵。

    这时,一股旋风从把院儿门刮开。

    霎时间院子里飞沙走石,刮得人睁不开眼睛,这时一个白花花东西从旋风里探出来,竟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裸身老妪,老婆子浑身赤裸惨白,皮肉干枯如同鳞甲,寸寸裂开露出红肉。她披头散发,脸上沟壑纵横,面孔上只有一张嘴,却看不见眼耳鼻,那张大嘴张开,腥臭扑鼻,里面生满了倒刺尖牙。

    陈雀子一见,当时就吓得魂飞天外,他甩脱牡丹的手夺路而逃,可院门口堵着那个白老妇,他只能踩着水缸,从一侧矮墙翻出逃命,单留下院儿里瑟瑟发抖,僵在原地的牡丹。

    牡丹此时看着眼前的怪物,头发根儿直竖,嗓子眼儿发紧,连一声都喊不出来!双腿僵直,半步也挪不动!

    此时那白老妇怪叫一声,朝着牡丹就蹿了过来。牡丹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裤裆下屎尿齐流,半分也动弹不得。白老妇双手指甲如钩,锋利赛刀,一爪就抓住牡丹顶门,另一爪在牡丹身胸前一划,肚腹登时便被剖开,肠子内脏立马流了一地!

    白老妇张开一张怪口,把牡丹的心肝扯出来,扔进嘴里,两排倒刺尖牙发出“擦擦擦”的摩擦声响,犹如利刃交错,转眼便把心肝吃个干净。

    就在牡丹尸身瘫软之际,白老妇指爪在她顶门一划,用力一扯,将牡丹整张人皮扯下。她把人皮附在肩头,犹似披了个搭包。牡丹尸身没了人皮便血葫芦赛的倒毙在地。

    此时她虽已气绝,但血肉还没死透,竟自搏搏跳动,肌理不时抽搐震颤,看上去煞是可怖!

    白老妇搭着人皮,只留下牡丹没皮的尸首扔在原地,一窜身被旋风裹着,转头向槐花这屋瞪了一眼,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槐花瞪大双眼捂着嘴,躲在窗边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等暗娼院儿里看场子的人吃了夜宵回到院子,只看见院门口扔着一具没皮的尸首,当时就吓了一跳。他挨个屋子查找,才发现不见了牡丹,儿槐花躲在炕角,用被子蒙住头脸,眼神空洞已经给吓得失心疯了。

    三四天之后,槐花渐渐缓过神来,断断续续讲了之前看见的事儿。嘴里还一直捣鼓,说什么自己看见白老太太,也活不长了,白老太太一定会回来找她的!扯她的人皮做衣服!

    至于那个陈雀子,吓得连香油铺都一直没开门,人也销声匿迹了,从那以后也再没敢来谦德庄,估计是躲到外地避难去了!

    这事儿惊动的谦德庄的派出所,但这里的派出所和李家两兄弟勾着,互为依托官匪勾结。李家两兄弟怕事情闹大,对自己买卖有影响,就花了俩钱把事儿压了下来。牡丹那无皮的尸首,干脆就草草掩埋,全党没事儿发生,时候还警告槐花不许乱说!

    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虽然没往外传,可在福厚里一带还是传开了,说白老太太是白仙刺猬精,要用女人皮做人皮锦衣!而且妓女身上阴气重,所以最合适不过!

    一时间吓得福厚里妓女人人自危!

    梅若鸿在一旁听着,她也是读洋书的,又是巴斯德化验所的高级化验员,根本不信这些无稽的神怪传说。他全当大眼贼是在讲聊斋故事,压根也不往心里去!

    韩大胆儿则只对命案感兴趣,对什么妖精白老太太,扒皮吃心肝压根儿也不信,但听到你家哥俩儿花钱压下人命案子,登时异常气愤!心道,出了人命竟然秘而不宣,还敢买通衙门口,把事儿草草了结,简直没有王法!

    他巴掌往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桌上碟碗都飞了起来,吓得旁边两桌吃饭的直往这瞧。

    大眼贼赶紧出言相劝,低声道:

    “韩头儿!您了也别动怒,这谦德庄就是这么个地儿,天是王大,李家哥俩在这就是王二,这事儿还没完,您了听我接着说……”

    大眼贼接着把事儿讲完,就这些还不算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半个月之后,之前看见白老太太扒皮的暗娼“槐花”,害怕白老太太找上门来,就打算到城里找个庵堂,借着佛祖庇护躲灾避祸,结果还没等她离开福厚里的,人就消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说,定然又是那妖怪白老太太干的,说不定槐花也被扒了人皮,掏了心肝儿一命呜呼了!

    槐花失踪后半个月,传说又有人看见白老太太行凶,可没见到尸首,也有说是李家哥俩儿让手下暗中掩埋了!别看福厚里白老太太闹得凶,可暗娼还是买卖照做。其实有谁能不怕死,但怕死可抵不过肚子饿!暗娼卖肉收入微薄,还有上交份儿钱,一天不做买卖就一天没饭辙。再说有李家哥儿俩,每天催着交份儿钱,谁敢停买卖不干!所以这片儿虽然人心惶惶,可还是一切照旧。

    凶案连发,谦德庄派出所的警察可高兴坏了,李家哥儿俩,怕连环凶案引起警察厅重视,万一大批警察全涌到谦德庄办案,不但搅了自己买,而且一来二去要是查出点别的事儿,自己也是麻烦,于是为了压事儿,只能接连不断给派出所使钱。

    要命的是这妖精在这片吃人,不知道还要死几个,后面指不定还得花多少钱呢!所以这哥俩儿干脆花大价钱,请了北门外老君堂的伏魔天师,让保安公司的人带着天师四处做法,要在福厚里擒拿妖魔!可忙活了好些日子,也没见逮着妖精,该死人还是照死不误!

    韩大胆儿听大眼贼讲完,一言不发,只是在二荤铺会了账,又给了大眼贼两块钱,让他学点好,少在谦德庄瞎混!

    大眼贼三岁定八十,好肯定学不了啦,但谦德庄却不能再待。之前程老六手下,看见韩大胆儿和自己在一块,过后准得找自己的麻烦,现在不走还等雷呢,于是拿了钱赶紧溜之大吉了!

    梅若鸿见韩大胆儿一言不发,便知他心中已有计较,就问道:

    “你要查这案子么?”

    韩大胆儿微微点头道:

    “这趟是来抓小蚊子的,但这扒皮凶案我碰不上也就罢了,要是碰上了,我非要把这杀人害命的凶徒,亲手逮住!”

    也不知这韩大胆儿的嘴是不是开过光,一切果然如他所愿,这趟不但找到了小蚊子,还正好撞上了这个扒皮害命的白老太太!

    福厚里靠东头有个小院,这小院不是转子房,院里有几个固定的暗娼,其中一个年轻妓女真名不知道,只有个花名叫“牡丹”。这天夜里,刚送走一个熟客,这人是个卖香油的,姓陈,外号叫陈雀子(这雀在这念敲)。

    陈雀子早年脸上长了不少麻子,后来为了去麻子,在南市三不管找了个点痦子的野郎中,给他点麻子。结果可想而知,街边的手艺有几个不是懵事的,这点痦子的野郎中说是给他上药,其实是用镪水点在麻子上往下烧,上完“药”之后,没多大功夫,满脸麻子就嗤嗤冒烟,疼的陈雀子当一蹦老高,看见街边有桶凉水直接就把脑袋扎进桶里。

    其实大眼贼是怕这俩小子看见自己和韩大胆儿在一块,回去跟程老六一说,给他惹麻烦。这才说赶紧换个地方讲话。

    韩大胆儿要自己一个人完全不惧,但身边还有个梅若鸿,所以想了想,就推着车带着梅若鸿和大眼贼,穿几条胡同来到谦德庄边上一个二荤铺。

    大眼贼找了个犄角旮旯小桌,三人坐随便点了四碗菜,一壶酒。

    吃饱喝足之后,大眼贼一边剔牙,这才一边讲起了,最近福厚里发生的诡异命案……

    两个多月前,那夜正是十五月圆,本来皓月当空银光泄地,怎知道半夜里忽然起了一阵阴风,霎时间凄风惨惨,褐雾霾霾,不一会儿,一层灰雾就遮蔽了月光!

    福厚里这块都是转子房,每天各色妓女暗娼,遮遮掩掩在这里做些皮肉生意。平日里这胡同就没有路灯,所以很多交易都是摸黑进行,长此以往这找暗娼才有了“摸鲇鱼”的绰号,所以在这转子房鲇鱼窝,一到黑晌,转子房那点灯火可不够用,胡同里全凭月光照亮。这月光一暗,胡同顿失九成光亮。

    被打那小子,挨完一嘴巴,连叫嚣都不敢,抹头就跑了。另一个见状撒丫子也跑了,他俩可不是逃跑,而是回去喊人了。不过他俩不知道这位是津门有名的韩大胆儿,别说来多少人也不管用,就算来了韩大胆儿早就走了,他得去办案呢,谁有功夫跟他们在这打群架。

    韩大胆儿瞪起眼对梅若鸿道:

    “晚一步,你就得让这俩狗烂儿掳走!别乱跑跟紧我!”

    过去二荤铺也没什么好酒好菜,顶多有个软溜肉片,木须肉,炒肝尖什么的,真想吃个清炒虾仁,这还真没有。酒也是烧锅兑水,薄的就甭提了,顶多有点酒味儿!

    这才上午九点多,韩大胆儿主要为了借个地儿说话,所以随便点几个菜,他和梅若鸿压根儿也不吃。大眼贼不管那个,有酒有菜不管好坏,一顿足吃足喝。

    大眼贼紧张道:

    “您了有功夫是不怕,但好汉架不住人多,恶虎敌不过群狼,您了身边还有这位姑娘呢!”

    那俩货一看来了个大个儿,他俩虽然不认识韩大胆儿,但瞅着这身量气势,当时心里就有点发虚。

    韩大胆儿可不惯着,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帖子,打得其中一个原地转了四个圈,眼前金灯银星乱闪,嘴巴子都木了,一个劲往外吐牙。感情这一巴掌把半口牙都打掉了,就这韩大胆儿还留着忖量,要不一家伙就得让这小子脑袋搬家。

    “韩头儿,你可惹祸了,那俩小子是程老六的手下,咱得换个地儿,一会儿他们准带人回来找麻烦!”

    韩大胆儿道:

    “来呗!正好一块收拾了!”

    梅若鸿其实也看见那俩狗烂儿了,但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韩大胆儿窜过来动手的时候,她瞬间就明白了。她被韩大胆儿训了两句,不但没生气,心里还美滋滋的,她感觉韩大胆儿呵斥两句,俩人反而更亲近了。于是少有的露出一丝笑容,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紧跟在韩大胆儿身后。

    大眼贼赶紧道:

    韩大胆儿听大眼贼说起,妖精剥人皮做人皮锦衣,就停下自行车,要好好问问案情,他推着车和大眼贼往一处僻静胡同走,全忘了身后还有个梅若鸿。

    梅若鸿站在原地还没动,这时候早有俩心怀不轨的臭狗兰朝着她走来。韩大胆儿推着车手一扶后椅架,这才想起梅若鸿。他转头一看,有俩臭狗烂儿,从口袋儿掏出块手绢,悄没声地往梅若鸿身边凑活。

    韩大胆儿一看就明白了,这货是看着梅若鸿长得不错,打算用手绢上的迷药迷晕了,把她掳走,于是赶忙扔下车,两步就窜了过去,跟堵铁塔赛的立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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