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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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的那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也穿着粗布衣衫,衣服上补丁摞补丁,肤色黝黑,两眼珠子倍儿亮。

    这孩子侍候在床前,见韩大胆儿醒了,赶紧从桌上端起一碗红糖姜水,说道:

    “韩大哥!快趁热喝点,驱驱寒气!”

    韩大胆儿见了这孩子,心中惊喜交加,立即坐起身来。

    要说这孩子是谁,恐怕您已经猜到了,这孩子正是天津卫奇人之一,号称“浪里蛟”的——魏小五!

    魏小五身边坐着的老太太,就是魏小五的老娘。韩大胆儿时常接济这对母子,魏小五和他娘也一直感念他的恩德,见韩大胆儿醒了,都十分欢喜。

    韩大胆儿适才溺水昏厥前,看到朝他游来的身影,正是魏小五。

    魏小五的老娘,最近身体不太好,他本想在海河摸鱼,回来给老娘熬点鱼汤。可这时正赶上海河几座桥面开启,河中有轮船经过。

    魏小五只好跑到子牙河边,脱了衣服下河摸鱼。时近初冬,河水阴寒,可魏小五常年下水,冬天都能刨个冰窟窿潜下去,更何况隆冬未至,更不在话下。谁知刚下水,就看见河底有人溺水,这人死命挣扎一番后,眼看就要失去意识沉入水底。魏小五见到赶忙游过去救人,谁知,救上来一看竟然是韩大胆儿。

    魏小五一顿捶打急救,韩大胆儿咳出不少河水,虽然没被淹死,可连番折腾体力耗尽,依旧昏迷不醒。

    子牙河边岸边不远,有个推板车的老李,和魏小五相熟,他就借了辆板儿车,推着昏迷的韩大胆儿回了自己家。他见韩大胆儿只穿着条大裤衩,就管老李借了块厚布单子,盖在韩大胆儿身上。

    韩大胆儿一脸泥污,一路上也没什么人留意车上躺着的是什么人,到了魏小五家,把他搭到炕上,缓了俩仨钟头,这才渐渐缓醒过来。

    魏小五向韩大胆儿询问情况,韩大胆儿简略讲了经过,这自不必细说。

    只说韩大胆儿从上午掉落陷坑,被暗河冲走,到现在逃出升天,已经过了十来个钟头,现下天色已晚。他一天水米没粘牙,赶紧问魏小五寻些吃的。

    魏小五把刚买的三张大饼端来,和一碟子头肉端来。韩大胆儿饿得急了也不客气,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大饼头肉,又喝了两碗小米粥,才算缓过这口气来。

    韩大胆儿起身,查看自己肩膀和额头,在水下被石头撞击的伤势,自觉并无大碍,于是像魏小五寻了件衣服穿上。好在魏小五死去的哥哥,留下两件衣服,不然韩大胆儿身高体健,根本穿不上魏小五的衣服。

    韩大胆儿谢过魏小五母子,趁着夜色,先回了趟家。他身上带着的鬼工球和手枪虽然失落,但贴身的红白双樱短刀,仍然插在腰上的刀鞘中。只是顺手的铁筷子在河里丢了,所以打算回趟家,换身衣服,取些暗器,再去夜探九道弯儿。

    他早已打定主意,誓要破了这些歹人陷阱,擒贼归案!让他等到早上,现在可没那个耐心。

    韩大胆儿回到家的时候,八臂猿猴朱天飞刚刚出门。两人就是前后脚,愣是没碰上。他不知道朱天飞去了九道弯儿,以为他还在屋里。所以换了衣服,取了暗器、绳枪钢链,又再出门,奔着九道弯儿而去。

    韩大胆儿求朱天飞留下,本就是看守门户,防止面具人再来偷袭,所以他虽然知道小舅舅本领高强,但依旧选择独闯敌人巢穴。

    一连几次探访,韩大胆儿已经轻车熟路,他抄近路先到了九道弯儿,而朱天飞此时还在路上。他虽然和范统问明了路径,但毕竟不是此地人士,道路不甚熟悉,所以等他摸进九道弯儿的时候,韩大胆儿早已找到了三阳教的据点。

    这次韩大胆儿学乖了,他反其道而行,先在外围试探,找到了那立体画斜坡,但不走胡同,而是翻墙进了空院子。这次他带了手电筒,有光照亮自然好办得多。

    从魏小五家里出来的时候,韩大胆儿就想明白一件事。白天时候他窜上房顶,见有几排房舍屋脊,挨得很近,这样盖房十分反常。而且这片胡同的房子,由于年头久了,也没几个人总去清理,所以房顶上都有些蒿草。

    唯独是那片连在一起的房舍,房顶屋脊十分干净利索,显得挺新让人有种不协调的感觉。他又想起胡同斜坡上的立体画,和搭出的顶棚雨厦,就猜想会不会那屋顶,也是在什么东西上画出来的,而下面遮住的院子才是贼人巢穴。

    这时候韩大胆儿见到一个壮汉,正在一道高墙下,用手敲击墙面。三更半夜此人形迹可疑,于是悄悄摸到他身后,正发现他推开墙上的暗门想进去。

    韩大胆儿快步上前,一拳从后面把他打昏了。那暗门里面接应的人,见了韩大胆儿吃了一惊,当时就要喊叫。

    韩大胆儿出手迅捷,三指如钩,直接掐住对方喉头,用力一捏,那歹人喉头碎裂,当场气绝身亡。他见这两个歹人都穿着相同服饰,便扒下其中一人的衣服,给自己套上,然后从地上抹点灰土,蹭到自己脸上。

    然后把这个死的和刚才那个晕的,用他的腰带绑在一起,又撕了他一块衣服,团成一团,塞在昏倒那个人的嘴里,防止他醒来出声。其实韩大胆儿不知道,他恼恨这群歹人,刚才出手用力过猛,昏倒那个已然颈骨折断,命丧当场了。

    韩大胆儿走进墙上暗门,将暗门关闭,悄悄四处查看,发现这墙壁暗门,和墙后的房屋相连,房屋上的门窗都被砖石砌死,成了个密室。

    这密室内点着火烛,火光映照下,见西首墙上,刻着巨大的三阳教标志,就知道又是三阳教搞的鬼,此处说不定就是三阳教的总坛。

    韩大胆儿见南面地上有石阶隧道,直通地下。看着样子,就像是三阳教才会搞出来的手段。他想下地道探查,一侧头却见东面墙上,挂着张河图。

    河图、洛书相传是上古伏羲氏所绘的两幅神秘图案,其中包含宇宙万物运转变化的规律,对后世影响颇为深远。

    韩大胆儿早前,对此类术数之学,一概归为封建迷信,后来听了防疫院老苏的话,就经常看一些这类古书,以了解那些用迷信作为手段的歹人,如何犯案。久而久之,韩大胆儿也了解了一些五行术数的皮毛。

    了解之后,反而觉得这并非什么封建迷信,而是后世一些人,把古人的智慧和古代科学给带跑偏了,用在了封建迷信上,纯属于,经是好经,都让歪嘴和尚念歪了!

    韩大胆儿知道,图中以黑白圆点互相搭配,白点为天,黑点为地.

    河图之数从一到十,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水、火、木、金、天地相配,分立四个方位,土则居中而立。

    洛书则是,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载九履一、五居中央。

    相传九宫图与先天后天八卦图,都是从河洛之数中演化而来。

    韩大胆儿起初并没注意,但扫了一眼之后,又觉得图上代表天地的黑白点似乎多了不少,这才凑近观瞧。一看之下这才发现,这并不是简单的河图,而是张九道弯儿这片胡同的总图。

    韩大胆儿只懂点皮毛,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他并不知道,这片胡同,建造之初,因为地产商迷信,听信一些民间鬼神传说,就找了个风水先生帮助设计此地格局。风水先生就利用五行术数设计了此地房屋胡同的位置格局。

    但这风水先生,也是个只会背书的假行家。为了彰显自己的能耐,他并非单以九宫之数,或者八卦之形,设计格局。而是将河洛之数相合,将古代的九宫八卦阵法用在了上面。

    照他的设计,河图上的天地圆点,就是胡同里的房屋,而院墙之间的胡同就是洛书。但此地建成之后,由于胡同房屋砖墙一色相同,而且中央低四周高,坡势逐渐从四周缓落向中央,再配合河洛之数建成的房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迷阵,常会给人一种视觉错误,让人绕进来就很难出去。

    所以这片地方建成之初,总有人在此迷路,这片地方才得了九道弯儿这么个绰号。后来投资的房产公司,又找了个术数高手。这人姓刘,叫天一,也是个天津奇人,祖上在白庙门口算卦,后来白庙毁于战火,全家就搬到市里,在南市摆卦摊。

    后来这位刘天一老爷子的儿子继承衣钵,也在南市算卦,外号叫刘瞎子,也是位高人。

    李天一老爷子,看完这片胡同形式,全拆了重建当然不可能,只能叫人把胡同里几处,给人造城错觉关键点的围墙,或拆除,或改成死胡同,又扒了中央五黄位的三间高大的民房,使太阳东升西落的时候,阳光可以穿过中央,不在被三间高大民房阻隔,给周围胡同形成光影错觉,这才将此地格局破解。

    从此之后,虽然还是偶尔有人迷路,但远不像起初那样,进来就出不去。

    本来这九宫八卦,是用于古代作战的阵法。古时候作战并非说书先生讲的那样,都是两军对垒,两边大将出马,在疆场决斗,以定双方输赢,这样的状况基本少之又少。

    真要是那样,何必动辄几十万大军压境,直接派几个能征善战的武将,在阵前决斗不就得了,跟流氓打架单挑赛的。

    其实古代作战主要用的就是方阵,所以阵法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古时九宫八卦常被用以排兵布阵,使用得当,便能很好的利用人的视觉听觉错误,给敌军造城假象,或是在阵中相互呼应配合,或是设下伏兵埋伏出击,已达到克敌制胜的作用。所以五行术数,并不单单只用于算卦,其所用的范畴十分广泛,远超一般人的想象。

    韩大胆儿看不出途中门道,但见图上用红线标示了路径,应该是方便三阳教教众,在此地行动不至于迷路所用。现在反倒成了为韩大胆儿指路的标识。

    韩大胆儿拔出红缨短刀,一步步走下石阶。地人工挖掘的地洞,虽然也布了石阶,设了灯火,却没有之前,膀大力所用的,城隍庙下地穴陈旧。显然是才挖掘修建不久的,随处可见其赶工粗糙。有些地区防还要用木桩作为称重的立柱,防止塌方。地洞看起来远没有城隍庙下地穴坚固整齐。

    他一步步小心的朝着石阶走下,每一步都小心异常,生怕再中了什么陷阱埋伏。这时候地洞下,传来一阵阵哀嚎和哭声。

    韩大胆儿顺着哭声找去,不久便来到一个巨大的石室外。他藏身石室门口,侧头小心朝里面窥视。见石室内用粗大的木梁支撑室顶,约莫有两间民房大小,室内镶嵌铁条铁柱,就赛监狱牢笼,竟是一间囚室。

    囚室内大人孩子关了一片,大人个个萎靡不振,精神委顿不堪,只有些孩子不住啼哭。

    几个看守牢笼的人,正把牢笼中关押的女人,绑住用破布封住其口,塞进一口口箱子中。箱子上打着邮戳,印的都是南阳或者婆罗洲一带地址。

    韩大胆儿瞬间就明白了,这时三阳教绑来得女人,想要贩卖道南阳去。死在小西关监狱的殷枭,就是干这种勾当的,想不到他死了,他的买卖却被人接手了。

    牢笼里有个孩子哭闹不止,一个看守实在烦了,就开了笼门,把孩子抓出来,举起来要往地上摔,想把这孩子直接摔死。

    韩大胆儿是什么人,岂能容贼人行凶!飞身窜进石室,一脚朝着那看守下阴踢去。他怒不可遏,出手毫不留情,这一脚和其力道,楞把那看守踢得整个人向上飞起。估计韩大胆儿这一脚,连这家伙下阴都给踢爆了。

    只听他惨叫一声,从半空掉落,裤裆里一片鲜血,两眼翻白,当场暴毙。另外几个看守见状,都抄起身边的武器,朝韩大胆儿扑来、

    韩大胆儿何等身手,这几块料哪是个儿。只见他手起刀落,石室内胳膊手脚乱飞,肚肠子,人脑袋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眨眼工夫,这个看守就被韩大胆活活碎尸万段了。

    这时牢笼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韩头儿!”

    韩大胆儿听这声音,齉声齉气,往牢笼里一看,见一个长得黑黢的家伙,正冲着韩大胆儿喜极而泣,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好几天的“齉鼻儿”!

    韩大胆儿刚要说话,就感觉到身后有个人,齉鼻儿也同时冲韩大胆儿喊道:

    “韩头儿!小心!”

    韩大胆儿只觉的耳畔生风,知道身后纸人要用偷袭自己,急忙闪身避过,只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一把单刀剁在了地上,崩起不少泥沙碎石。

    韩大胆儿举刀便刺,但刀尖指处,见袭击自己之人,竟然是“花四儿”!

    ……

    韩大胆儿慢慢睁开双眼,见灯火微亮,自己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被子。炕前坐着一老一少两人,年老的是个女人,衣着朴素,衣服上打着补丁。

    韩大胆儿回头望去,见身后漆黑一片,只有暗河哗哗的流水声,再看眼前,也已走到尽头。

    事到如今,只能潜入池底一试,如果这池水真能通到外面,说不定真能活得性命,就算万一对面是另一条暗河,大不了一命呜呼沉尸河底,总好过永远被困在此地,不被饿死也会憋闷而亡!

    韩大胆儿横下一条心,慢慢走进池中,一入池中,瞬间感觉池水很深,不禁脚下一空。他急忙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没入池中。

    就在韩大胆儿觉得,这一口气快要憋不下去的时候,前方河道豁然开朗,自己竟然从一个水下洞穴游出,现在已经置身宽阔的河道中,最重要的就是,头顶是一片透水天光,显然是条露天的河流!

    韩大胆儿逃出生天,心情激动,此时心率一乱,这口气再也闭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张口呼吸,只觉得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口鼻。

    眼看就要脱困,却要在这河中溺亡,韩大胆儿心有不甘,但也已无计可施。就在他意识昏迷,将要沉入河底前的一刻,朦朦胧胧见到一个身影,朝着自己迅速游来,然后自己眼前一黑,就此昏厥。

    韩大胆儿走得快,他们就退得快,韩大胆儿走得慢,他们就退得慢,始终和韩大胆儿保持着距离。

    韩大胆儿一直看不清几人面目,只能隐约看见个轮廓。几番追赶呼喊,几人仍旧一言不发向后退步。这样一来,韩大胆儿也有点急了。虽然洞内空隙稀薄,但他仍旧深吸口气,发足追赶。

    那几人动作也真迅捷,向后退步,竟然丝毫不比韩大胆儿慢,行动犹如鬼魅,简直不似活人。

    他一潜入水中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因为这池水中并非一片漆黑,远处似有光亮,而且河水渐渐变冷,不再和刚才的地下水一样,略带温热。

    此刻,韩大胆儿已经顾不得找寻,刚才那几个人影了,他不再犹豫犹豫,朝着那光亮处奋力游去。

    韩大胆儿心道,难不成他们趁我不备,全都已经潜入池水?可不对啊,要是下水总该有个动静,最少要溅起个水花才对,这几个人竟然能无声无息地潜入水中?难道真是水鬼不成?

    可此处就这么点大,一眼望去全无遮挡,这几个人总不会凭空消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真的已经悄悄潜入这水池。

    由于几人站得很远,洞内阴暗,火把光线闪烁,韩大胆儿根本看不清几人样貌,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轮廓。他见几人站着不动,以为他们是在地下待得久了,失了逃生希望,所以变得精神萎靡,状态呆滞,于是举着火把赶了上去。

    也不知这几人是胆怯,还是惊慌过度,见韩大胆儿人走过来,几个人影就不住后退。

    眼见逃生无路,韩大胆儿刚有些灰心,但看着石滩旁的河水,他又动了心思,心想,前方若是死路那河水不停向尽头汇聚,这里不早就被水淹了么?

    他再看那两米见宽的河水,不断有流水灌入,这片河水水位竟然丝毫没有变化,就像是个水池。心想,难道这水池,连通着其他暗河?

    刚想到这里,他再看前方,刚才那几个人影却全都不见了。

    韩大胆儿猛追几步,可能是地下缺氧,或是之前被河里石头擦伤了额角,此刻只觉眼前金灯银花乱颤,几欲昏厥。踉跄几步,差点一头栽倒。

    他单手扶墙,举着火把,大口喘着粗气,见石滩旁地下暗河,河流虽窄却流水潺潺,水流着实不慢。再往前看,却见河水在前面逐渐变宽,最宽处竟有两米纵深。可再往前看八九米,石洞却已经到尽头,前方只剩一块石壁。

    那几个人影远远地站着,韩大胆儿以为是火把光照,产生的错觉,于是举起手中火把挥动几下,但见远处人影依旧站立不动。

    他心中一阵狂喜,以为还有其他人和自己一样被困地下。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多几个同路的人,逃出生天的机会也能大出许多。

    韩大胆儿朝着那几个人影,高声喊喝,由于身在地下河道洞穴,巨大的回声,把他自己都震得耳膜生疼。可那远处几人,就静静站着不动,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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