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关隘白雪,关外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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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文之沉默了下来。

    蕉鹿大师的这个回答,显然让他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白衣和尚转回头去,看着身后那片秋空霁海的人间,神色倒也有了些复杂。

    “观主死了?”

    顾文之轻声说道:“死了。”

    大和尚叹息了一声,说道:“多谢。”

    这个年轻道人抛开了那些情绪,转头看向了风雪之中,平静地说道:“大师不必言谢,这本就是观里的问题。”

    “那施主不妨与我说声抱歉。”

    顾文之回头看着蕉鹿大师,后者脸上很是平静,并没有笑意。

    “这是你应该的,也是我应受的。”

    沉默了少许,这个道人很是诚恳地竖掌弯腰。

    “抱歉。”

    .......

    白衣和尚极为坦然地接受了道人的歉意。

    风雪里有着许多山河观的道人从群山而来。

    最初他们的想法,是守住那片山雪之地,以防三十万青甲绕路直取槐都。

    只是当那一剑到来的时候,他们便不得不改变了想法,向着这处风雪关隘而来。

    顾文之回头看着那些观中师兄弟与一些师叔们的到来,心中倒是安定了一些,向着蕉鹿大师很是认真地说道:“山河观去哪里?”

    蕉鹿大师转头看向山隘两侧,轻声说道:“去两翼之地,协助我即可。”

    顾文之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大和尚,说道:“大师呢?”

    蕉鹿大师双手合十,平静道:“我就在这里。”

    顾文之有些心惊,沉声说道:“那一剑就要来了。”

    “贫僧若是还接不下那一剑,观主又如何肯去冥河呢?”

    顾文之还想说什么,白衣和尚身周却是骤然有股无形的力量生起,将这个道人像是一张轻薄的纸张一般,向着隘口之外荡开而去。

    而就在下一刻,风雪之中,有一剑自西方而来。

    剑体漆黑,然而其上却燃烧着极为炽热的剑火,在极为迅速地穿越了如此辽远的人间之后,依稀可以看见那些剑火之下的剑身,依旧柔软如水。

    只是或许就像道门那一句柔弱胜刚强一般。

    天下至柔莫过于水。

    如同来自渊谷的点燃的黑水一般的剑,在逼近隘口的那一刹那,顷刻之间,便分化而去,化作数道剑光,横平竖直地斩落在了白衣和尚身周。

    剑火飘摇。

    人间风雪震散。

    遍地雪屑纷飞不止。

    顾文之身形在半空之中稳了下来,看着这一幕,显然有些惊诧。

    他没有想到在鹿鸣之中,还会有着这样一剑而来。

    曾经在南衣城悬薜院求学,也曾仰慕地去过人间剑宗徘徊的年轻道人,自然认得出来这一剑是什么。

    当然只能是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风雪被如渊之剑上的剑火消融而去,这一刻的风雪关隘,大概确实有如锁住了九月的这三尺秋色一般。

    剑火缭绕,光芒白炽,附着在那些黢黑的剑影之上,好似画地为牢一般,将白衣和尚锁在了那里。

    哪怕庄白衣再如何谦虚地说着自己的境界不够绝顶。

    只是终究这是一个九叠剑修。

    放眼人间,这样的人又有几个呢?

    这样的一个剑修,烧空了神海,送来的一剑,当然也是极为难缠的。

    白衣和尚的衣袂烧了起来,或许是某一剑擦着他的身体落向身后的时候,或许是更早之时,荡开那个叫做顾文之的道人的时候。

    火焰也许色调并不深,只是在和尚的白色僧袍之上,还是显得有些幽邃的意味。

    一如和尚抬头静静地看着西面的那种目光一样。

    顾文之悬停在风雪之中,并未向和尚靠过去——哪怕那并非杀伐的剑诀,然而终究那些剑意也是足够凌厉的。顾文之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认知很是明确。

    他连陈青山都打不赢,又如何能够去面对一个九叠剑修的一剑呢?

    道人看着和尚,而和尚目光幽邃的,站在遍地剑火里,看向远方。

    只是话语里的意味,却总让人觉得他是在笑着一般。

    “我就在这里啊,庄白衣。”

    那种语调,也好像是在讽刺一般。

    顾文之在那一刻,好像突然明白了过来。

    是的。

    这一剑,不是锁清秋。

    也许它的剑式确实是人间剑宗锁清秋。

    但它的剑势不是的。

    这种势,就像曾经某个岭南剑修所说的那样。

    是下流的。

    往下流的,往坏处想的,往绝处做的。

    顾文之如果可以听见观里另外一个观主,在山雪里与某只小松鼠说过的那句话,大概会更明白一些。

    那叫做,自观未必清明,但见人却须卑劣。

    我要做某件事,我便要将你们,当做一切卑劣的人来对待。

    不会他心通,所以心思不通的,又何止是乐朝天呢?

    李石他们大概同样如此。

    和尚也许会走,放任那一剑落向鹿鸣。

    和尚也许不会走,以身为鞘,将那一剑承接下来。

    他们当然不知道。

    所以只能往最坏处想。

    顾文之尚自在发着呆,身后却是有着极为凌厉的意味传来。

    那是与鹿鸣风雪深处送出的那一剑有着天壤之别的意味。

    顾文之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顾文之,而是顾蚊子。

    一只风雪里孱弱的不合时宜的蚊子。

    只是哪怕是蚊子,拦在那一剑的轨迹之上,当然也是会被切开的。

    就像那个挽起袖子去拦剑的道人一样。

    道人没有犹豫,抬手掐住道诀,脚下瞬间有山河铺落,一阵道风好似春风吹来,将道人的身形在山河道术之中吹开千万里,而后山河破碎,道人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了那些落满了经文的山隘两侧。

    风雪不止。

    顾文之的心绪也许同样不止。

    白衣和尚终于转过身来,向着顾文之点了点头,顾文之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将这片关隘交给他们山河观的意思。

    道人没有再去看那样一剑,也没有再去看那个和尚。

    回头看向了风雪关隘以西。

    风雪迷蒙,然而那种浩荡如流的声音,却是极为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那是三十万青甲,古青天道用了一千年的时间,才打造出来的三十万青甲。

    在道人转回头来的那一刹那。

    无数好似娟娟细流一般的声音自风雪中传来,但那不是溪流,也不是大河。

    而是,那些青甲之上镌刻的道文,与甲衣之上的细微化的机括迎风而动的声音。

    顾文之的神色极为凝重。

    哪怕这是三十万普通人间大军,对于修行界的冲击都不可以说是微小的。

    更何况这是机括与道文的结合。

    那些细微的声音汇成大河,逐渐变得极为浩荡,顾文之的瞳孔亦是在那一刻遽然收缩。

    人间春风来。

    这一刻,风雪里的画面,也许确实就像这一句话所描述的那般。

    无数青甲洪流,在逼近隘口的那一刹,甲衣之上机括极为迅速地运转,那些刻在甲上的道文,亦是被机括之力催动,卷起不尽道风。

    好似飞蝗过境。

    这是顾文之第一次,这般真切直接的,面对来自世人洪流的力量。

    观里的道人们同样如此,哪怕有些师叔,曾经便是那样一个青天道的弟子。

    顾文之震撼了一刹,而后便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风雪极深处,那里有着某个道人,在一个素色道裙的女子陪伴下,安静地站在伞下,目光极为漠然地远眺着这一边。

    沉默少许,顾文之没有再看那边,只是抬手掐住道诀,然而一阵无比锵然的声响却是自风雪之中荡开来。

    哪怕是那些青甲洪流,都是停顿了一刹。

    顾文之的动作停滞了少许,在那片动静之中,便是转头的动作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转过头去,白衣和尚一身经文缠绕,身形不知何时变得极为巨大,只剩下了一只脚,落在那片清秋剑牢之中。

    白色僧袍好似天地云幕一般,将这处关隘一同笼罩了下来。

    往上不可见。

    但有不尽剑意迸射,也有万般佛音颂唱。

    一切浩荡,唯有僧袍漂荡好似云幕,有剑痕如星光点点,似破未破,却也遮蔽一切。

    顾文之沉默了少许,大概认可了蕉鹿大师彼时的那一句话。

    确实是,风雪雄关。

    顾文之转回头来,重新掐住道诀,神海之中道韵如流而出,牵引着风雪与天地元气,一同落向自身。

    而后整个人好像山崖之上一块松动的石头一般,径直倾倒,向着青色的大湖坠落下去。

    风雪高山之中,这样的石头有很多块。

    .....

    李石当然伤得很重。

    剑湖剑光与木子花的那一剑,给道人带来了一些不可逆转的伤势。

    譬如他的眼睛,很难再清楚地去看着人间的许多东西。

    但是在离开了天上镇之后,这个道人,还是催动着神海元气,向着这片风雪之地而来。

    便在某处青山里。

    万朵青山之地的青山。

    道人眯着眼睛,站在那片自己的山河道术破碎的地方。

    也许是想看看自己的那个师长死去的一些痕迹。

    只是道人在朦朦胧胧里,才始看清了一些色彩,身后便有一剑而来。

    出剑的人境界一般。

    只是那一剑的意味却极为不一般。

    哪怕李石已经反应得极为迅速,向着一旁避让而去,亦是被那一剑斩下了一角道袍。

    李石停在青山另一侧,眸中烙下道文,才终于辨认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剑修是谁。

    黑衣短发,断剑决离。

    流云剑宗的四破剑程露。

    李石看着程露出现在这里,神色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轻声说道:“子实死了。”

    程露平静地说道:“死了,你呢?”

    李石微微一笑,眸中道文散去,人间再度恢复朦胧。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剑。”

    程露也许是在回答道人的问题,也许也只是说着一种传记里常有的开打前的提醒。

    这个剑修重新举起了那柄在梅溪小观边捡到的蝶恋花。

    只是李石却并没有与他动手的意思,只是抬手唤来一片山河,横在了二人之间,而后道袍飘然,踏着青山,便向着人间更北而去。

    程露举剑便斩了下去,只可惜终究他的境界不如这个山河观的道人。

    那一片山河被斩碎不少,却依旧残留着许多,拦住了这样一个剑修的路。

    “你去哪里?”

    程露犹豫少许,收了剑,站在山河彼岸,看着道人的背影问道。

    李石的身影在远方停顿了少许,依稀可见他做了一个伸手入怀的动作,像是在确认某些东西是否依旧存在一般。

    “关外梅花要开了,我要回去看看。”

    道人回答得近乎诚恳。

    但究竟诚不诚恳,程露并不知道。

    身旁诵念之声渐渐低沉下去,而风雪里的颂唱声,却渐渐宏大了起来。

    白衣和尚唱了一声佛号,松开了合在身前的双手,转头看着顾文之,微笑道:“因为贫僧在先前,按照惯例,先为陛下祈福了。”

    倘若不仔细听,大概很难听见。

    只是和尚大概也只能叹息这么一下。

    在那一声叹息的前后,是未曾停歇的,极为低沉细密的诵唱之声。

    只是这个道人却皱起了眉头,沿着那些经文一路向着山隘两侧看去,收回目光,看向白衣和尚。

    “大师的经文,似乎比预料的要少许多。”

    莫非是这个大和尚,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受了一些伤?

    当风起岭南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了。

    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耳朵痛,他可以把耳朵割了,脚痛,他可以把脚捂在屁股下面。

    人间好像自起钟磐之声,伴随着和尚的颂唱,风雪里渐渐有许多经文镀落在山雪之中,环环相扣。

    顾文之到来的时候,已经满山经文,随时准备着应对那三十万青甲的进攻。

    只有在那个山河观的道人在剑前兵解的那一刻,才让这个大和尚极为短暂地叹息了一声。

    那声叹息极为迅速极为轻微,就像一只蝴蝶从视线的边缘擦过去了一般。

    只不过现在大概他也已经知道了。

    毕竟那一剑的声势过于浩大,那一剑的剑势过于凌然。

    所以就像年少时候捡到那粒藏着阿弥寺的石子时一样。

    他生来便注定会捡到那些东西,也生来便注定会坐在这里,等待着有缘人,等待着风雪满关隘。

    所以大和尚很是平静,哪怕前方是在风雪里行军而来的三十万青甲,更远一些,还有很快便要到来的一剑,而身后也有着一剑,那一剑,他如果不接,便会落向鹿鸣。

    但那些在风雪里,在人间里,所有一切潮涌而来的故事,他能够置之不理吗?

    大概是不能的。

    三十万青甲来的时候,那个坐在隘口山崖的大和尚是知道的。

    极西之地的一剑同样如此。

    大概唯一很难知道的,便是某个叫做李石的道人,从岭南借来的那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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