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万一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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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都的风应该吹了两天了。”

    这是一句颇具岭南风格的话。

    人间大概只有岭南有着一个听风剑派。

    梅溪雨自然知道少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着少年伞下安静的走着的背影,缓缓说道:“确实有两天了。”

    “巳午妖府那边?”

    梅溪雨听着少年的问题,或许也能理解少年的那种急迫的情绪,站在那里沉吟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大理寺那些地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

    南岛停了下来,沉默了少许,说道:“大理寺能够拿巳午妖府有办法?”

    道人同样向前走去,平静地说道:“当然没有办法,但你要知道一些东西,不止是给你我看的,那是没有意义的事,要让人间看见,才有足够的价值。大理寺或许确实动不了巳午妖府,但是让世人知道,巳午妖府做了一些本不该做的事,槐都才有理由对侍中大人动手,这也是最开始与你说的,天狱按兵不动,让被围困一些人自己跳出来的原因。”

    梅溪雨停在少年身旁,二人一同看着那处黝黑的高墙。

    “当然,我能够理解站在墙里的感受。”梅溪雨转头看着一旁的少年,轻声说着,“当初我也在这里面待了很久.....”

    南岛打断了梅溪雨的话,平静地说道:“不,你不能理解。”

    梅溪雨听到这句话,倒是沉默了许久,而后轻声说道:“或许是的。”

    道人自然不是少年,体内也没有某种极为凝练的元气。

    自然也不会有着某种提心吊胆的感受。

    又或者不止如此。

    哪怕当初梅溪雨坐在这片梨院之中,终究他的背后还有着某个道观,有着某个叫做白玉谣的道门大修。

    但是少年没有。

    二人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很久,梅溪雨缓缓说道:“风不会吹太久的。”

    南岛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了很久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梅溪雨转头看着伞下的少年,或许是终于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轻声说道:“许春花让我来看看你。”

    南岛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

    梅溪雨并未向少年说起背后的一些沉冗的故事,只是轻声笑着:“当初你说你有个朋友需要关照的时候,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你说的是许春花。”

    “你们认识?”

    “我是青天道的人,她是青天道山下小镇的姑娘。”

    梅溪雨简单地说着一些东西。

    南岛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那确实挺好的。”

    少年大概确实有些良心不安。

    “我当初确实没想过有可能会牵连到她。”

    “巳午妖府不会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就算你不说,大概那些事情也不会沾染到她身上去。”

    “那便好。”

    南岛说完了这样一句话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在那棵梨树下坐了下来。

    “当初你写那样一封信的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道人站在一旁,很是平静地说道。

    本来打算静心了的少年抬起头,看着梅溪雨,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提起这样一件事来。

    梅溪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这个青天道道人向来都不是喜欢喧闹之人,相应的,自然也便很少将情绪表露出来。

    少年自然不知道,道人或许在某些故事里表现得很是平静淡然,但其实心中依旧很是不安。

    这种不安,是在当初某个夜晚,看见了某个果决的转身离去的小镇姑娘开始的。

    道人有时候都会很烂俗地想着诸多人间故事。

    而现在的道人,大概确实才能够真正的静下心来,或许清修,或许好好的看看槐都这些故事的走向。

    南岛自然不知道那些东西,只是看了梅溪雨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多谢师兄。”

    梅溪雨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会突然叫自己一声师兄。

    不过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所了解到的那些关于少年的故事,梅溪雨倒是叹息了一声。

    这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少年叫过师兄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梅溪雨摇了摇头,没有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之所以会来天狱,自然是因为受了许春花所托。

    少年好得很。

    就像当初梅溪雨自己一样。

    这样一处总是与夜色与黑色相关联的地方,并没有对少年做什么。

    道人安静而来,也安静而去。

    或许确实给了少年一些慰藉。

    南岛安静地坐在树下。

    白花安静地坠落着。

    .....

    水在瓶自然是很忙的。

    这个看起来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的侍中,正在宫道上静静地看着远处那些大片的槐树林。

    槐安皇宫之中的槐林,由来已久。

    自槐安鬼帝始,至今也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五月的槐树葱葱郁郁,远远看去,在下午的日色里,就像是一片皇宫里水泽翠绿的大湖一般。

    正在安静地看着槐林的水在瓶,或许确实有些悠闲的模样。

    只是无论是谁,都清楚得很,这样一个侍中大人很难悠闲得起来。

    陛下不在槐都,诸多事务都会交由水在瓶所在的门下省来决议。

    只是忙里偷闲,自然未尝不可。

    有宫中侍卫匆匆而来,看着站在宫道上停留着的水在瓶,很是恭敬地说道:“诸位大人已经在槐殿等了许久了,侍中大人。”

    水在瓶依旧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宽阔宫道尽头的那处大殿。

    已经是傍晚时分,槐都诸臣却匆匆入宫殿议,自然是大事。

    不过这却是与槐都之事无关的事情。

    而是南方的事情。

    大泽彼岸的某位帝王,在五月的故事里,突然选择了退兵,消息被一路紧急送到了槐都,诸臣自然不得不匆匆而来。

    只是同样得到了消息的水在瓶,在走入这条宫道的时候,却停了下来,长久地在这里逗留着。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倘若兵部尚书李成河仍在,大概又要在殿中声色俱厉地痛斥着水在瓶。

    掌握兵部的李成河,在现而今的人间故事之中,自然声势要远大于吏部户部。

    这也是当初吏部尚书原越会与李成河私下见面的原因。

    只可惜讲规矩的人,被人不讲规矩地弄死在了槐都街巷里。

    水在瓶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平静地说道:“尚书令与中书令来了吗?”

    那名侍卫恭声说道:“早已经在殿中了。”

    水在瓶淡淡地说道:“今日之事,便由他们决议吧。”

    那名侍卫很是错愕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侍中大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水在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转身沿着宫道向着宫外而去。

    侍卫犹豫了很久,还是转身向着槐殿那边而去。

    水在瓶很是平静地在色调渐渐深沉的日色中走着,一直到了这条广阔宫道的尽头,才停了下来,独自立于长道之上,回头静静地看着那座决定着人间走向的大殿。

    有些故事的结局如何。

    其实水在瓶比谁都清楚。

    .....

    槐都的风在这处磅礴之城开始重新运转之后好像平静了一些,又或许只是因为世人看不见那些身穿黑袍的人走在街头了,下意识的觉得有些故事已经结束了。

    但风声何曾小过呢?

    本该如愿前去国子监的祝从文,又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大理寺与刑部联袂而来,无疑是让祝从文在一众学子面前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当然,这不会是什么好印象。

    不过祝从文大概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了。

    当五月初的某个下午,他被巳午妖府的人带走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接下来大概会有许多坎坷。

    这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的事。

    书生并没有犯什么事,所以自然也谈不上上刑房入牢狱。

    他被带到了大理寺卿面前,很是无趣的讲述着那个被他与道人与少年累述了许多次的故事。

    而后在傍晚时分,又被放了出来,只是大概不能去国子监那边了。

    在槐都五月的故事里,祝从文与着诸多事情都有着关联,后续可能还会继续提审,于是大理寺与刑部的人又将他送回了自己的住处,要他这段时间不要离开这里。

    祝从文很是平静地接受了。

    不接受大概也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他确实数次出现在巳午妖府之中,又是如今反叛的悬薜院的学子,大理寺没有将他关押起来,已经很通情理了。

    祝从文的所住的地方同样是一条很是老旧的巷子。

    毕竟书生来了槐都一年入仕之事却没有着落,自然也住不起什么好的地方。

    穿过那条逼仄曲折的巷子,拐入深处的院子里的时候,祝从文却是看见了正在门口坐着的顾小二。

    顾小二身为地道的槐爷,虽然同样是在面馆里干活,但也是不用像祝从文这样窘迫的,他有着自己的干净舒适的小院子。

    大概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的原因,顾小二倒是有些走神,一时间却是没有发现已经停在了自己面前的祝从文。

    直到看见有影子打落在了自己鞋边,顾小二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祝从文的那一刹那,错愕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本来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真回来了。”

    顾小二有些庆幸的说道。

    祝从文看见顾小二那种神色,便已经猜到了他肯定知道了大理寺找自己的事了,也在一旁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本来确实不用回来了,只不过去了一趟大理寺,现在也只能回来了,面馆都去不了了。”

    顾小二听着这话,倒是又有些紧张了起来,看着祝从文问道:“怎么了?”

    祝从文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大理寺要调查兵部尚书的死与城南那件事,我需要随时配合调查,暂时不能四处走。”

    顾小二坐在那里惆怅地说道:“那你不是又只能像以前那样了?”

    祝从文自然不是一直都在面馆当小二。

    只是遇上了顾小二,才去做了小二。

    还好没有遇上顾小三。

    祝从文倒是没有顾小二的那些愁绪,这让顾小二大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这个书生抬头安静地看着那些穿过悬街檐翘落下来的日色,轻声说道:“这倒是可以顺理成章地偷懒休息一下,想想我好像也确实有很久没有静下来看过书了。”

    顾小二拍了拍祝从文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或许对于祝从文而言,这确实是一个还能接受的故事。

    总比被逮到大理寺,不小心当成了错假冤案给噶了要好。

    顾小二在那里坐了一阵,而后很是好奇的看着一旁站起来开门的书生。

    “你说侍中大人到底图个什么?”

    顾小二大概很是不能理解。

    假如换做是他,如果能够做到门下侍中这个位置,肯定安安分分老老实实,不让世人抓到自己任何把柄。

    毕竟再往上,已经没有路了。

    对于以百年计的世人而言,一个一千年的帝王,很难让世人产生某些奇怪的想法的。

    在很多年前,他们的太太太太太爷爷还是幼童的时代,那位帝王便这样安静地看着人间。

    就如同历史一样久远,也如同高山一般不可撼动。

    祝从文开锁的动作停顿了少许,或许是想起了那晚水在瓶与他说的那些至今依旧不能理解的话语。

    书生自然也抱着与顾小二一样的疑问,所以大概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

    “或许.....”

    祝从文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或许侍中大人,只是过于忠诚于陛下而已。”

    顾小二很是错愕地看着祝从文,大概很是惊讶祝从文这样模样端正的书生口里怎么能够说出这般黑白颠倒反天罡的话来的。他虽然不清楚那位侍中大人在做什么,只是在陛下不在槐都的这段时间,他将人间弄得一团糟,这如何像一个好人。

    祝从文转头看着顾小二,很是认真地说道:“这是他在那天晚上亲口与我说的话。”

    “我也知道,只听世人所说,一切都是真假未知的。”

    “只是我有时候也会想啊。”

    祝从文低下头来,轻声说道。

    “万一他是真的呢?”

    顾小二听不懂,但是大为震撼,呆呆地坐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

    “万一他是真的呢?”

    终于有了一个名字,叫做余庆年的大理寺卿很是惆怅地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个对于自己将祝从文放了回去之事颇为不解的大理寺少卿说道。

    “我当然也知道应该将人暂时监押下来。但万一他真的与侍中大人关系匪浅呢?”

    “兵部尚书说弄死就弄死,虽然现而今槐都,谁都知道他水在瓶不是什么好玩意,但是如果不是天狱拦在了那里,你真要在这个时候得罪了侍中大人,说不定明天你就可以在大理寺门口看见我的尸体了。”

    年轻许多的名字未知的大理寺少卿蓦然无语地站在一旁。

    这当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只是大理寺难道就这样做些无意义的事?”

    余庆年只是平静地说道:“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大理寺能够解决的,倘若陛下在槐都,或许我们能够做到一些事情,只是陛下不在槐都,哪怕我们真的找到了那些事情都是侍中大人所为,你又能做什么?”

    院子里沉寂了下来。

    这确实是大实话。

    “所以大理寺的出面,其实只是为天狱把一些风吹到人间而已。”

    大理寺少卿轻声说道。

    余庆年瞥了他一眼,说道:“所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你应该也清楚。”

    大理寺少卿点了点头。

    大概就是追查线索,想办法抓一些与巳午妖府有关的但是又并不重要的人。

    在门下侍中与天狱的故事里,大理寺有些威慑力,但是不多。

    许春花并不想让少年知道一些更多的故事。

    南岛看了许久,终于转过身去,踩着那些零落的白花。

    柳青河仿佛确实只是随口一问一般,向着天狱深处而去。

    南岛在那里看着柳青河的背影,站了许久,正打算去梨院深处坐下来修行的时候,却是看见了一个道人正穿过天狱院道,向着这边而来。

    会来天狱的道人,大概也确实只有梅溪雨了。

    南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着或许是因为这些烦人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了的原因。

    二人在梨树下站着看了彼此很久,梅溪雨看着少年,又想着那个小镇姑娘,却也是有些感叹。

    只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南岛亦是看向了自己的那柄伞,这柄伞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南岛其实也不清楚。

    当初年幼之时的记忆,对于少年而言,已经是极为遥远模糊的事了。

    “狱主关心这个做什么?”

    南岛停了下来,看着走入了院中的梅溪雨。

    道人的神色相比于过往的几次见面,要温和了许多。

    那样倒霉的事,或许确实不会落到南岛头上。

    “不会。”

    南岛看着柳青河,问道:“狱主在看什么?”

    柳青河笑了笑,说道:“只是突然想了起来,你的这柄伞能够承载磨剑崖的剑意,伞骨伞面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你会平地摔吗?”

    南岛下意识的想起来了当初东海遇见的那个叫做尤春山的年轻人,有些犹疑地看了柳青河很久。

    少年当然不会平地摔。

    南岛没有再看伞,而是看着院外的男人。

    柳青河轻声笑了笑,却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宋应新在天狱待了很久,才离开这片基调沉郁黝黑的院子。

    南岛撑着伞便在那处梨花院落里静静地看着。

    柳青河送了宋应新回来的时候,看着站在梨树道上的少年,想了想,却也是走了进去,看着少年的那柄伞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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