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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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在崖边临风而立。

    “你是什么时候改了主意的?”

    当初要张小鱼去杀一个伞下人的,是乐朝天,远离北方,藏在岭南山里诚恳地教着那个少年许多人生道理的,也是乐朝天。

    这样的一个故事的开端。

    是张小鱼入观之后的第一年。

    彼时还是一个少年的张小鱼站在山河观热烈的灯火之中,回头看着自己那个分明已经很多岁了,却依旧年轻的师父。

    ——我入门修行,是为了什么?

    某个年轻的道人轻声说道——为了杀一个撑着伞的人。

    那时的南岛,大概还没有伞,也没有开始喝桃花酒。

    很多的故事都还没有开始。

    而某个道人似乎便已经知晓了许多东西。

    是的,他是谢朝雨的师弟,白风雨的弟子。

    许多东西,卜算子白玉谣会,乐朝天自然也会。

    张小鱼后来站在剑宗后门的时候,看见那个撑着伞的少年的时候,其实愣了一下。

    那时他想了很多的东西。

    譬如连我后来会与师父你闹翻这样的事,你都知道吗?

    命运当然不会是清晰的东西,它是模糊的朦胧的,一切都藏在不可窥视的迷雾之中。

    但是他依旧选择了将自己的剑送入了因果。

    因为张小鱼的另一个师父,也做了同样的决定。

    于是张小鱼等到了某场蔓延至南衣城城头的风雪,与一个极尽疲惫的少年。

    只是这样的一个故事显然也是有结尾的。

    “当我看见了那一场三尺命运之外的风雪的时候。”

    乐朝天轻声说道。

    张小鱼长久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转回身去,微微抬起头,面朝着小楼之上的乐朝天,很是诚恳地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是命运,如何又是三尺?”

    乐朝天低头看着那张琴,那日他吐的那口血已经有些印痕在那上面。

    这便是命运的三尺。

    只是这样的东西,也许依旧不够明确。

    李山河决定再给自己的这个弟子上最后一课。

    所以抚琴的乐朝天,看琴的李山河,无比平静地与张小鱼讲了一个故事。

    从自己的师兄,卜算子谢朝雨那里听来的一个故事。

    ......

    “听说你通晓人间,熟知命运。”

    丛刃坐在桥边看着谢朝雨说着,顺手从一旁的桃树上摘了一片青绿的叶子。

    “那么你来猜一猜,这片叶子碎了没有。”

    谢朝雨沉默少许,而后轻声说道:“这是不能猜到的东西。”

    你说它没碎,那么丛刃就会以剑意将它摧毁。

    你说它碎了,丛刃就什么都不会做。

    但是年轻的谢朝雨取了巧,缓缓说道:“它在你心里曾经碎过。”

    丛刃很是惊叹于这个年轻人的思维,于是松开了那片叶子,很是赞叹地说道:“你确实能够看到一些命运,但是不能穷尽它。”

    谢朝雨轻声说道:“命运如何能够穷尽?”

    于是丛刃与谢朝雨也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更久以前。

    ——

    丛刃偶然遇见了一个迷迷糊糊醒来的青裳少年。

    也问了他一个同样的问题。

    “前辈猜一猜,这片叶子碎了没有。”

    青裳少年打着哈欠说道。

    “没有碎。”

    丛刃怔怔地在那里站了许久。

    他摊开了手。

    手中的草叶很是完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一直以为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然而当那个青裳少年说出没有碎的时候,丛刃想了很久,却也不得不承认。

    是的,这是有答案的问题。

    青裳少年什么也没有做。

    但是丛刃也什么也没有做。

    他没有用剑意摧毁那片叶子。

    因为他不敢。

    哪怕少年只是在打着哈欠,找着自己的酒壶。

    ——

    “举头三尺有神明。”丛刃平静地说道。“这里的神明,并不是黄粱的鬼神,而是某个比任何世人都要高的存在。”

    谢朝雨沉默地站在那里,缓缓说道:“所以人间命运是可以穷尽的,在三尺之上,在那个足以掌控人间的人手里。”

    这是最初的命运三尺的由来。

    从一片握在手心的叶子看出来的东西。

    ......

    乐朝天坐在楼上,抬手按在琴弦上。

    “师兄的那场风雪,是一切窥探命运之人都不能控制的东西。”

    张小鱼沉默地听着。

    “当他握住那柄伞,他便在我们的窥视之外。便是丛刃,都要诚诚恳恳的劝慰一句——握紧你的伞哦少年。”

    张小鱼自然明白这些东西。

    这也是丛刃自始至终,不愿意南岛入剑宗的原因。

    只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

    原来那便是命运的三尺。

    世人之上的三尺。

    “我曾经对那样一个少年怀抱着无比的恐惧,青天道故事,给我们所有人都留下了太过于深刻的印象,所以在那样的恐惧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他。”

    乐朝天微微笑着说道:“但是很显然,在看命运这方面,我不如朝雨师兄,也不如丛刃前辈。”

    “人间大流自天上而来,自然不可以堵之,我们只能尽力的去疏导他,泯灭他的愤恨,浇却他的块垒,柔化他的本心。他要走十二楼的路,却也正好,正好适合成为一张用于作画的白纸。”

    李山河能够画人间山河,自然也擅长画一些别的东西。

    乐朝天自然是画画的,也是弄曲子的,但也是替人间治水的。

    张小鱼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那我呢?”

    乐朝天微微笑道:“从你离开山河观,便是你命由你不由我,问我做什么?”

    张小鱼沉默地站在带着凉意的春风里。

    乐朝天弹着曲子,缓缓说道:“观里的事,我不会再管,你要去走你师兄的路也好,走自己的路也好,都是你自己去选。”

    曲声平和,只是其中隐隐有些哀伤之意。

    “哪怕你依旧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非死不可。”

    这个坐于楼中的年轻人依旧眉眼宁静。

    “我也不会在意。”

    “至于你后来借着刺向师兄的那一剑,将那些污名污水泼向山河观,这是正确的。”

    乐朝天轻声说着,曲声戛然而止,他松开了手,叠于腹前,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弟子。

    “所有人曾经都猜测过谁会是山河观下一代观主,说法不一,无非是李石,陈青山,或者你。”

    乐朝天抬头看向人间,神色淡然。

    “但山河观不会有下一代观主。”

    “这样一座道观,只会存在一代。”

    “你们不杀了我,我日后也会杀了你们。”

    乐朝天重新低下头来,神色漠然。

    “你们天赋太高,我不会放心。”

    兄友弟恭,上慈下孝。

    张小鱼默然无语地站在那里。

    至此他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石会早早地离开了山河观,在关外建了一座溪云观。

    师兄当然知道的会比师弟多。

    一如当年白风雨之事。

    最开始发难的,便是谢朝雨。

    小楼里的乐朝天与往日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也许多情无情,本就只是一念之间而已。

    无情流水多情客也未必不能是多情流水无情客。

    所以大概乐朝天最喜欢,真的便是小白剑宗那个天赋平平的小少年陆小三。

    二人长久地站在那里。

    峡谷里却是传来了一些唉声叹气的声音。

    正是从天涯镇背剑名回来的陆小三。

    屁股依旧疼痛的小少年一路拄着拐杖,哎呦哎呦地走着,一面隔了老远就在那里喊着。

    “师叔,师叔,快来扶下我。”

    乐朝天脸上的神色敛去,又带了一些笑意,看着下方的张小鱼说道:“帮我把他扶上来怎么样,师兄?”

    张小鱼什么也没有说,却也是向着峡谷走去。

    陆小三自然是认得张小鱼的。

    毕竟那晚的那场火锅才过去没有多久。

    只不过短短的一月之间,这个剑宗师兄,就变成了一个瞎子了?

    陆小三其实很是好奇。

    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东西能够瞎说,有些东西不能乱问。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而且还被打烂了屁股的小少年。

    万一问得他不高兴了,也不知道乐朝天能不能保住自己——毕竟那晚也是听见了乐朝天叫他师兄的。

    在问了一下,得知是乐朝天懒得动,让他来帮忙搀扶上去之后,陆小三倒也放下心来。

    毕竟如果乐朝天叫他师兄还不可靠,但是南岛也叫他师兄,那就是很可靠的事了。

    陆小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南师叔比乐师叔可靠的念头。

    不过大概二人半斤八两吧。

    张小鱼把陆小三带到了楼边,什么也没有再说,在春风里平静地离开,大约是为了不惹得陆小小厌烦,走了一段,便化作了剑光,一如来时一般。

    “他来做什么?”

    陆小三艰难地爬上了小楼,趴在小楼门口舒服地松了一口气,忍住了打个滚庆祝一下的想法,很是好奇地看着那个远去的瞎剑修。

    乐朝天歪头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有些东西不是很明白,想来问一问。”

    陆小三狐疑地说道:“问你?”

    乐朝天说道:“当然不,是问你南师叔,可惜他已经不在岭南了,我们就闲聊了一下。”

    陆小三古怪地看着乐朝天。

    “他在楼下你在楼上,这样叫闲聊?”

    乐朝天笑道:“不然呢?还请他吃火锅吗?”

    陆小三听到这里倒是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乐朝天又继续弹着琴,一面问着陆小三今日的情况。

    “今天背得怎么样?”

    陆小三很是舒服地蛄踊了一下。

    “还行,我问了一下草为萤,大概没有多少了。”陆小三说着,又想了想。

    “大概这个月内能够背完。”

    “到时候我就是人间首屈一指的大剑仙啦!”

    小少年很是兴奋地说道。

    乐朝天在一旁微笑着。

    口头上与畅想中的剑仙,自然比真实存在的剑仙要有趣得多。

    二人正在那里休憩着。

    陆小小却是再度走了上来。

    乐朝天看着后者脸上的喜色,笑眯眯地说道:“我真的多了一个师侄了?”

    陆小道:“是的。”

    陆小三在一旁好奇地说道:“什么师侄?师父你又收弟子了?是不是叫陆小六?”

    “......”

    陆小小走到了小楼中,在二人身旁坐下。

    “什么陆小六,又不是小白剑宗收弟子,是天涯剑宗,你伍师叔收弟子,不过小三你到时候别咋咋呼呼叫别人师妹,那可是.....”

    陆小小后面说的那些陆小三已经没有听进去了。

    只是两眼发光地趴在那里。

    啊,是师妹。

    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打一拳会哭好久的小师妹。

    陆小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屁股怎么这么不耐打。

    等自己屁股好了,一定要去吓一吓这个小师妹。

    嘿嘿。

    陆小三在那里偷偷想着。

    陆小的他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至于陆小小也没有发现陆小三的小心思,只是在和乐朝天说着一些别的去了,便是过段日子收弟子,要他去剑宗里,给伍大龙撑撑场面。

    乐朝天虽然有些懒,但是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不行,自然便答应了下来。

    陆小完了之后,又嘱咐了陆小三几句,而后下楼去了。

    等到陆小小离开之后,乐朝天才笑眯眯地看着陆小三。

    “你小子,又在想什么?”

    陆小三回过神来,擦了擦口水。

    “没有,绝对没有,我陆小三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剑仙。”

    小少年说的义正言辞理直气壮。

    这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赋异禀。

    如果是陆小二,肯定端不住了,开始心虚了。

    不过陆小二大概也不会像陆小三这般胡来。

    乐朝天也没有拆穿他,只是笑眯眯地转回了头去。

    弹曲而唱。

    “问余何意栖碧山.....”

    ——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

    这是陆小三曾经从天涯镇背回来的一首诗。

    乐朝天给它谱了曲子。

    陆小三自然不能明白其中的意味。

    ......

    草为萤坐在剑湖旁,握着手里酒葫芦。

    人间春风里隐隐有着唱曲之声传来。

    “......别有天地非人间。”

    草为萤听完了曲子,笑眯眯地握住了酒葫芦喝了一大口。

    自然是别有天地非人间。

    有人并没有来过天上镇,只是却也能够猜到一些东西。

    ......

    岭南听风溪边。

    山下来了一个少年。

    正安安静静地站在溪桥边。

    桥上二人正在喝酒,也在看着手中的一封信。

    信是少年带来的。

    但不是少年写的。

    写信的人叫做云胡不知。

    南衣城悬薜院青牛院的大先生。

    这样的信以往的时候岭南从来没有接到过。

    因为那是一封推荐信。

    信后还附带着一些这个少年的修行历程与评价。

    四甲结业,显然是极为难得的。

    少年名叫付江南,十四岁,入道见山境。

    便是当初年末总结之后,被卿相送给了岭南的两个名额之一。

    至于另一个少年,则是带着那封推荐信,打算越过岭南,去流云剑宗碰碰运气。

    听风吟看了许久,而后有些古怪地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安静地站在那里的少年。

    当初院里分了两个名额给岭南的事,听风吟自然也曾听说过一些,不过他并不会觉得真的会有人带着信来岭南,只是一直都没有在意。

    直到岭南解封之后,这个少年真的便带着信认真地爬上山来,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听风溪边。

    不止是听风吟,便是顾山鸿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在一旁像是渴了一般,不停的喝着酒。

    听风吟看了许久,沉吟了少许,看向那个叫做付江南的少年说道:“你知道岭南是什么地方吗?”

    少年付江南想了想,说道:“知道,这是一个大部分境界低微的剑修之地。”

    这样的话虽然有些不给面子。

    但却也是事实。

    听风吟没有什么恼意,反倒是笑了起来,将手里的信收了起来。

    “那你还来岭南?”

    付江南轻声说道:“我虽然不确定岭南有什么,但我相信卿相院长。”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岭南这样一个地方,为什么会突然得到了悬薜院的推荐名额?

    少年并不知道,卿相在想什么,他一个学子自然不清楚。

    但是卿相是什么人,人间都很清楚。

    作为三剑三观之下的人间大妖,自然不可能无的放矢。

    “有道理。”

    顾山鸿握着酒杯轻笑着说道。

    听风吟在心里琢磨了一阵,看着少年问道:“那你有想去的剑宗吗?”

    付江南说道:“虽然在城里的时候,我研究了许久的岭南,也知道前辈是听风剑派的,旁边的那位应该是顾前辈,惊鸿剑宗的。但是究竟去哪里,我愿意听前辈的。”

    听风吟挑了挑眉。

    “还是一样?”

    付江南诚恳地说道:“既然已经相信了卿相院长,那么自然也愿意相信前辈。”

    听风吟重新打开了手里的那封信,以剑意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而后那封信被剑风吹回了少年手中。

    “那你去天涯剑宗吧。”

    张小鱼感受着那种剑意,里面有着很清晰的人间剑宗剑意的影子。

    这固然是一件令人好奇的事,只不过张小鱼并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东西。

    张小鱼安静地站在那里。

    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那就叫师弟吧。”

    山河观兄友弟恭。

    师弟是南岛的师弟。

    乐朝天轻声笑着,坐在楼上说道:“自然可以。”

    峡谷里长久地宁静着,下面有剑光飞舞,也许便是天涯剑宗那个新收的弟子在试剑。

    那么你呢?

    所以卜算子叫谢朝雨。

    李山河叫乐朝天。

    叫师父,自然会有许多的麻烦。

    师弟不一样。

    所以南岛虽然猜了许多。

    却也始终未曾猜过,这样一个师弟,便是当今山河观观主,被世人称为疯子,称为恶人的李山河。

    就像曾经在大泽里,柳三月曾经问过卜算子一个问题。

    李山河是因为学了山河一指才叫李山河。

    人生百年如流水。

    五十年亦然。

    张小鱼在剑崖之下做的那个并不完整的梦里,倘若那幅田埂里少年跌倒的画面再清晰一些,那个停在了十二岁少年面前的年轻道人,自然便是笑眯眯的声音温和的乐朝天。

    只是这个名字,大概在当年青天道内乱之时,就已经未曾用过了。

    所以世人无从得知,亦是正常。

    世人只知道李山河有一个名字叫做道生我。

    只是从未想过,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乐朝天。

    这不是化名,而是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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