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伞下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暮色照血也是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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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为什么人间剑宗在近年来有越过磨剑崖成为剑道魁首的原因。

    师兄们当然是年轻的。

    人生百年,三十岁依旧是年轻的。

    谁也不知道那些小道境的剑宗弟子之中,有多少便会在明日成为大道之修。

    所以当下是当下,日后是日后。

    胡芦愁眉苦脸很久,陈怀风所说的这些他当然也清楚。

    “但是好像当了宗主之后就不能那样随意地在人间抛头露面了,我就只能像师父那样趴在桥头睡觉了。”

    陈怀风笑着说道:“那是因为师父本就不喜欢打牌。你从他的牌技就可以看出来,全是在瞎打。”

    “我以为大家喜欢打牌是师父的原因。”

    胡芦若有所思的说道。

    “当然不是。大家喜欢打牌,是因为师父的师兄们喜欢打牌。”

    “......”

    胡芦突然想起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画面。

    那这么说起来。

    等自己当了宗主之后,陈怀风就是剑宗的师伯。

    等几十年后,南衣城不会人手一个保温杯到处乐呵呵地瞎走吧。

    胡芦打了个寒颤。

    陈怀风古怪地说道:“你在想什么?”

    胡芦暴风摇头。

    “没有,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有点冷。”

    “哦,可能是被风吹久了身体虚了,那你回去之后泡杯枸杞茶喝吧。”

    “.....”

    胡芦匆匆辞别了陈怀风就往山下跑去。

    双手边跑边在头顶舞动着。

    像是一颗奔腾的大萝卜一样。

    太恐怖了。

    胡芦一面跑一面想着。

    南衣城要真的变成那个样子也太恐怖了。

    ......

    南岛背着剑在南衣城中走了许久才找到张小鱼。

    并不在酒肆之中,而是抱着一壶酒,坐在南衣河某处桥头,一身血衣在暮色下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

    南岛都是愣了许久,才走过去,看着张小鱼的那一身血色。

    “师兄受伤了?”

    张小鱼回头看了一眼南岛,勉强笑了笑,说道:“没有,都是别人的血。”

    南岛撑着伞也在桥头护栏上坐了下来,轻声说道:“那就好。”

    张小鱼也答话,只是闷头喝着酒。

    南岛便在一旁歪着头看着张小鱼,猜测着可能的故事。

    张小鱼喝了许久的酒,身后的鹦鹉洲却是自行出鞘,落在了二人面前,在暮色里悬浮不定。

    剑上依旧有血。

    暮色照血。

    亦是满目辉煌。

    “师兄?”南岛看着一旁的张小鱼,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说道:“是剑不好用吗?”

    张小鱼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不是,是剑太好用了。”

    南岛心道剑太好用了为什么还这么不开心?

    然后便听见张小鱼继续说道:“所以杀人杀得有些快了。”

    南岛愣了愣,不知道什么意思。

    张小鱼轻声说道:“如果是我自己的剑,肯定不会像这柄剑一样杀得那么快。”

    南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拍了拍张小鱼的肩膀。

    张小鱼把酒壶抬到了唇边,却没有喝,只是歪头看着悬在天边的夕阳。

    大概是在想着那些黄粱人像是豆腐一样被鹦鹉洲切过的画面。

    看了很久,张小鱼才眯着眼喝了一大口酒。

    “师弟怎么突然想来找我?”张小鱼转头看着南岛说道。

    南岛转回头去,说道:“是怀风师兄让我来的,今日大概是传了一些谣言,然后就和胡芦被一起逮了过去,然后刚才怀风就让我下山了,还告诉我你在城南喝酒,我估计是让我来找你说说话?”

    张小鱼愣了愣,却也是想起上午听到的那些消息。

    原来是你小子干的?

    不过张小鱼现在并没有心情开玩笑。

    所以也只是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师兄为什么这么不开心的样子?”

    张小鱼喝着酒,心想,我今天怎么不开心,因为在我的想象中......

    张小鱼叹息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只是当初很多的东西我想得太简单了。”

    南岛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道:“我当初杀花无喜的时候,其实也想得很慷慨很潇洒。”

    张小鱼转头看着南岛。

    撑着黑伞的少年静静地看着一河暮色。

    “但其实并没有,我在听风台与陈鹤说了一大堆煽情的话,而后故作潇洒地出了院。”

    南岛轻声说着:“但其实当时我慌得要死。在那之前,我只杀过一个人——不能说只杀过一个人,而是已经杀过一个人了——一个流云剑宗的人,师兄你当时应该是知道的。”

    张小鱼点了点头。

    他当时自然知道。

    还帮南岛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我以为已经杀过一个人了,再去杀花无喜,应该便不会有那种慌张的情绪。但真的没有。我当时追花无喜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我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南岛说道这里的时候,却是愣了一愣。

    那段记忆似乎出现了某些原因未知的断档。

    所以有些地方变得颇为怪异。

    但南岛没有多想。

    只当是后来睡了那一觉的原因。

    “所以我当时一直在说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话语。”南岛叹息了一声。“与陈鹤所设想的那些很帅的画面一个没有。我当时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哪有杀人之事会是潇洒的?”

    南岛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东西,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那种感觉。

    目光迷离地看着一河南去之水。

    张小鱼轻声说道:“是的。”

    当然不会有潇洒的杀人之事。

    也不会有正义的杀人之事。

    所以很多东西,从一开始的时候便是不应该发生的。

    “但是师兄你是不一样的。”南岛转回头来,看着张小鱼缓缓说道。

    “南衣城的命运在你与众多师兄手里。”

    南岛轻声说道:“世人看见师兄的一身血衣也不会觉得恐惧,他们只会觉得安心。”

    “白衣带血,有时候自然比许多人都干净。”

    张小鱼静静地看着南衣河水。

    像是在发呆一样,那柄鹦鹉洲已经落在了膝头。

    南岛说着,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怀风师兄要我来找师兄你做什么,但是大概是想让我安慰安慰你?所以我猜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师兄你要还是这样子,那我只好继续想一些闲话了。”

    张小鱼抬手搭着南岛的肩膀,轻声说道:“不必了,师弟你陪我坐会便好。”

    “好。”

    南岛于是什么也没有再说,撑着伞坐在护栏上,与张小鱼勾肩搭背地坐着。

    那些暮色渐渐地在大河里流淌而去。

    于是夜色一点点的出现在了南衣城上空。

    只剩下了一点残余的霞光留在遥远的山的黛眉之上。

    “师弟。”

    “怎么了,师兄?”

    “我突然有些想念李青花了。”

    南岛转头看着张小鱼,后者举起了酒壶,正在喝着酒。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人家吗?”

    “骗你的。”

    “那为什么?”

    南岛的话没有问完,因为张小鱼神色很是痛苦地摇着头。

    这是南岛第一次见到张小鱼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以南岛很是惶恐地止住了话头。

    张小鱼脸上的痛苦只是出现了一刹那。

    而后坐在暮色的最后一抹光芒里,又笑了起来。

    就像是南岛一直以来所见到的张小鱼那样。

    “就这样吧。”

    张小鱼轻声笑着说道,从桥头护栏上跳了下来,提着葫芦也提着剑在夜色里向着城南而去。

    南岛静静地坐在护栏上,看着浅薄的夜色里渐渐远去的张小鱼。

    所以师兄身上到底有着什么让他不愿开口的故事?

    南岛一直想了很久,才从护栏上跳了下来,沿着夜色下寂寥的长街缓缓地走着。

    ......

    姜师兄或许曾经也有过一些故事。

    但是那是已经被世人遗忘的故事。

    就像很多人甚至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他曾经叫什么名字。

    姜叶。

    一个听起来听不如何潇洒的名字。

    不如陈怀风的惆怅,也不如张小鱼的邻家。

    倒有种菜篮子里的味道。

    毕竟很容易让人想起葱叶蒜叶这样的东西。

    大概还会让人觉得这是个女子的名字。

    但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倘若世人喝了酒之后,还会胡诌两句。

    没喝酒的话就算了。

    当那道剑光穿过了天穹夜色落在那一瀑天光下的时候,姜师兄的身影也现了出来。

    踩着与他一样被遗忘了很多年的青山大河,很是凝重地向着那一座巫山主峰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来这里看什么。

    只是当他与两个师弟在那处山崖之上,看见那些万千的乘舟而来的魂灵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必须要来看一眼。

    就像当初梅师弟与南师兄要来大泽中看一眼一样。

    一些未知的东西,总要有人来看一看。

    自己是师兄,总不能让师弟来吧。

    姜师兄***静地想着,那柄刻着青菜二字的剑在身周盘旋不止,剑风环绕着身周,随时准备抵御来自未知的袭击。

    踩着一地沤烂在泥土中的落叶,仰看着那无数的飞流在青山间的天光。

    巫山主峰便在前方不远处。

    浩瀚地插在大泽与天穹之间。

    如同天柱一般。

    像极了一道无比巨大的青色屏障。

    姜叶走了很久,却是蓦然听见了前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神色一凛,姜叶抬手握住了身旁的剑。

    身踏剑风,向前而去。

    长河瞬息而过。

    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姜叶的剑垂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那个人,他认识。

    怀民师兄。

    怀民当然姓怀。

    “师兄怎么也在这里。”

    姜叶收剑向着那个负剑停在雄伟孤峰之下的身影走去。

    怀民转过头来,看了姜叶一眼,又转回头去,***静地说道:“因为我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

    姜叶停在了怀民身旁,看了一眼他身后背着那柄不眠剑。

    通宵打牌的人拥有的剑自然叫不眠。

    怀民轻声说道:“是什么让神女大人醒了过来。”

    姜叶沉默了少许,说道:“师兄觉得是什么?”

    怀民仰头看着天地间飞流的无数天光,那些天光究竟是什么,他们也无从得知。

    看了许久,怀民缓缓说道:“是道门的人做的。”

    姜叶蓦地转头看着怀民。

    “师兄如何断定?”

    怀民身后的不眠剑锵然出鞘,拖曳着剑意,在二人身周的青山之中盘旋许久,而后剑风骤然扩散开来,向着四处席卷而去。

    有落叶被掀了起来,露出了下方的那些被掩埋过没有多久的脚印。

    姜叶目光没有落在那些脚印上,而是落在了身旁的怀民身上,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师兄的剑意似乎弱了一些。”

    怀民咳嗽了两声,轻声说道:“先前遭遇过公子无悲,受了一些伤。”

    姜叶静静的看了他许久,说道:“好。”

    一个好字是什么意思?

    怀民转头看了一眼姜叶,没有再说什么。

    姜叶也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一同看向青山大地上的那些脚印。

    脚印边缘在剑意的激发之下,露出了一股颇为飘然的道韵。

    姜叶静静地看了许久,说道:“卜算子应该也来过大泽之中。”

    怀民轻声说道:“卜算子的痕迹不会这般弱。”

    人间三剑三观之一的卜算子自然不会这么弱。

    “而且一个自诩通晓人间一切的道门大修,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姜叶沉默了少许,看着怀民说道:“你觉得会是谁?”

    怀民***静地说道:“我不知道。”

    二人在孤峰天光之下长久的沉默着。

    大泽夜风不断的吹入这片大地的最中心。

    二人的一身衣袍在风中翻飞不止。

    “要上去看看吗?”

    姜叶转身看着怀民说道。

    “不用了,我已经上去过了。”

    “什么时候?”

    “在你来之前。”

    姜叶静静的看了怀民许久,说道:“好。”

    这一个好字又是什么意思?

    怀民***静的看着姜叶。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人已经从并肩孤峰前的姿态,变成了相对而立。

    姜叶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怀民身周盘旋的那柄不眠剑上。

    “师兄回去之后还打牌吗?”

    怀民沉默了很久,说道:“我应该打吗?”

    姜叶抬手握住了青菜剑。

    “怀民师兄很久不打牌了。”

    所以南衣城其实很多年没有见到过怀民亦未寝的画面了。

    怀民也知道了那两个好字什么意思——不好翻脸,只好暂时相信你的鬼话。

    所以好其实是不好。

    那么为什么又要翻脸了呢?

    不眠剑在怀民身周盘旋着。

    他有些想不明白。

    “现在看来,怀民师兄以后也不用打牌了。”

    姜叶***静地说道。

    青山风起,一剑乍起,穿过无数天光,刺向安静伫立在那里的怀民。

    怀民并没有动手,只是***静的看着那柄破风而来的剑。

    “你相信我吗?”

    怀民并没有说诸如你不是我对手之类的话。

    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那一剑停在了怀民的眼前。

    姜叶静静的看着怀民,说道:“相信什么?”

    怀民看向大泽青山天光之外的人间。

    “如同相信南衣城与你所有的师兄们一样相信我。”

    “为什么?”

    怀民轻声笑了起来,身后的长剑剑意收敛,在天光之下飞入鞘中。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怀民收敛了笑意,看向姜叶,很是诚恳的说道,“我是个好人。”

    不是曾经没得选,现在想做个好人的好人。

    而是。

    “我一直都是好人。”

    姜叶沉默的站在那里,没有再出剑。

    怀民也没有再说什么,与姜叶擦身而过,向着孤峰大河之外走去。

    姜叶长久的看着手中的青菜剑。

    后背被泽风吹着,不断的有着寒意向着全身扩散而去。

    哪怕他们终日觉得自己老了,应该安安分分地在人间做上一些小买卖了。

    但是他们依旧是十分年轻的。

    陈怀风似乎愣了一愣,微微转头看着胡芦说道:“为什么?”

    胡芦缓缓说道:“我怕我会辱了师门荣光。不管是师兄你还是小鱼师兄,都算是人间天赋绝佳之人,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看门的剑修。”

    胡芦说着便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胡芦当然有许多师兄。

    比如陈怀风,比如张小鱼,比如梅曲明。

    一整个剑宗都是胡芦的师兄。

    “先前师父来找过我。”陈怀风轻声说道,“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

    胡芦一头雾水,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

    “我没有师兄你们那么强啊,真要我当了宗主,日后人间剑宗还不得被人骑到头上撒尿。”

    陈怀风轻声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师弟你还小。更何况,你忘记你还有很多师兄了吗?”

    陈怀风轻声说道:“因为师父说了剑宗的未来要我们自己决定,你年纪最小,想来能够做的决定更能适应一段新的岁月。”

    胡芦叹息了一声,说道:“但我不想做咋办,要不师兄你来吧。”

    胡芦看向在那里握剑而坐的陈怀风问道。

    陈怀风依旧***静地看着同归碑,身周剑意与风雨招摇不止。

    陈怀风笑了笑,说道:“打红中的意思确实是我多想了,但是今日师父来的时候,却是又问了我一次。”

    “我说你最适合。”

    胡芦歪头看着天边暮色,说道:“这次师兄又是因为什么?”

    陈怀风缓缓说道:“日后师弟你便要接过人间剑宗的宗主之位了。”

    胡芦愣了一愣,看着陈怀风的背影说道:“师父不是说那是我们乱想的吗?”

    胡芦抱着剑走到了墓山上,在陈怀风身旁坐了下来,依旧在打着哈欠。

    过往那大半个月在剑宗门口抱剑而坐的时间,小胡芦睡得并不好。

    “师兄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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