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举头三尺有神明，氤氲雾气涌动沸腾，竟有一道巨大的眼瞳虚影缓缓浮现。
“这是……”李末目光微凝，不由露出异样的神色。
“此乃心眼……”
江小白的声音变得空灵漠然，再也不似他本人所有，恍惚中多了一丝威严与神秘。
“人生肉眼，可见人世诸色，吾生心眼，能见天地诸气……”
“望气之术！”李末沉声轻语。
这可是一门神秘到了极致的功夫，常人不可修炼，凡夫望气，等若窥伺天机，若生妄念修行，必遭天谴不测。
“这个神棍……不简单……”李末打量着江小白，似乎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不要这么崇拜地看着我……”
江小白双目紧闭，然而却好似洞察了一切，面向李末，摇了摇头。
“……”
“我道行浅薄，修行如此年月，也才练出一个心眼而已……”
说到这里，江小白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家里大人才是厉害，他已经炼出了八百个心眼子……”
“那还是人吗！？”
“你说对了……他不是人……”
江小白的声音变得无比低沉，沙哑之中透着一丝深深的恐惧。
轰隆隆……
就在此时，那道巨大眼瞳的虚影勃然跳动，缓缓睁开，神光夺目，一道道奇异的脉络，好似气流般从瞳孔之中折射出来，散布于废墟上空。
紧接着，李末便见到周围的景象变得虚无涣散起来，不同颜色的气流纷纷升腾，在那道巨大眼瞳中相互纠缠交织。
“诸色空玄，不过假相诸合，望气窥一，才见本真。”
巨大眼瞳中，不同颜色的气流不断重组，幻化出的光景也是在不停地闪烁。
千年光阴，废墟遗迹的衍化竟是在倒流。
无尽杀念致使虚空探索，昔日的废墟遗迹日渐扩大。
无数强者前赴后继，降临于此，探寻机缘。
断壁残垣，尸骸累累，一片破败景象。
……
到了最后，奈何城全盛时的原貌竟是在诸气相合之中显现出来。
这座屹立在天外星空的巨大城池，比起【十方城】更加的巍峨壮观，气象擎天，横绝东西。
“好厉害……”
李末忍不住看向江小白，这个年纪轻轻的神棍比他想象得更加深不可测，看似废物一个，没想到竟然身负如此大术，谈笑望气，窥一见真，竟能从浮世诸气之中，见昔日光阴真如。
轰隆隆……
突然，巨大眼瞳中的光景再生变化，巍峨古老的奈何城上空，风云变化，大劫终至。
一位年轻的神秘道人破碎虚空而至，恐怖的杀意遮天蔽日，他一出手便是毁天灭地的力量，山河惊悚，星光黯然，无可匹敌的力量让奈何城一朝覆灭。
此时此刻，旁边的孟小鱼不知怎得，看到眼前这一幕，却是忍不住地抽泣起来。
“这便是当年那位杀穿星空，葬灭奈何的神秘道人……”
李末喃喃轻语，看得心惊肉跳，衍至这一幕，光景变得模糊跳动起来。
显然，江小白的道行还不到火候。
轰隆隆……
转眼之间，昔日恢弘磅礴的奈何城化为废墟，那神秘道人凌空伫立，未曾放过一个活口，十万生灵，尽成白骨。
这一刻，杀念如魔，弥漫天地。
就在此时，光影中的神秘道人突然动了，他恍若有感，恐怖的杀念竟是透过跳动的光影，沿着浮世诸气，穿过了那道巨大的眼瞳，压向了江小白。
“不好……”
江小白失声惊吼，双目之中流出猩红的鲜血，面色惨然到了极致。
此时，他只觉得天地无情，未有化育万物之仁慈，唯有杀灭众生之恐怖。
举世茫茫，唯有一死。
这样的杀伐意境，简直不可想象。
“我死了！”
江小白面如死灰，心中只剩下这一道声音在呐喊，在嘶吼。
“窥伺天机，必遭不测……你家大人没告诉你这术风险如此之大吗？“
就在此时，冷冽的声音在江小白的耳畔猛地乍起，几乎同一时刻，那穿越光影诸气的恐怖杀意似是被隔绝开来。
江小白猛地抬头，便见一道身影恍若高山擎天，横档在了自己的身前，不是李末又是谁？
轰隆隆……
刹那须臾之间，李末身躯震荡，竟然也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杀念，虚空浮动，星光惊悚，大地都随之颤动。
江小白面色骤变，简直不敢相信，此时此刻，他面前站着得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凶兵，承载十方杀伐，逆乱阴阳洪流，茫茫浊世，以杀破道。
“这还是人吗！？”江小白眸光颤动，溢满了不可置信。
在他的认知之中，人类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承载这样的杀伐意境。
要知道，杀伐，亦是毁灭，那是天地方能掌握的权柄。
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在家里的古籍之中见过记载，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天地权柄，若入众生之手，天地反覆，乾坤惊悚。
五百年来，能以杀伐入道，斩灭诸念，玄虚不朽，真空家乡，唯有一人……
“白衣剑仙……”
江小白目光跳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字，同时，他看向李末的神情彻底变了。
“这个男人竟然能以肉身承载如此杀伐……难不成他又是一个白衣剑仙！？”
轰隆隆……
就在此时，巨大的声响将江小白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李末肉身轰鸣，恍若剑吟动天，恐怖的杀念隔着巨大瞳孔，与不断用来的无尽杀念碰撞在一起。
浮光涌动，两股杀念仿佛同宗同源，竟是相互连接到了一起。
李末身上的这股力量本就是炼化了那道千年杀念，方才孕育而生。
如今，他所见到的也是千年前，那神秘道人大行杀伐之机。
“不行……那道人神通太强……”
江小白心头咯噔一下，面色惨然，他看得极为透彻，光影之中，那位凌空傲立的神秘道人强大得不可思议。
他的力量能够透过浮世之气，降临于此，并非江小白窥伺天机，而是那人神通太强，在光阴之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种力量显然还不是如今的李末可以应付的。
轰隆隆……
果然，就在此时，虚无的光影中，那位神秘道人动了，他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清冷的面庞，幽幽的目光回眸一望，恍若深渊万丈，隔着九百年的岁月光阴。
“是你！？”
然而，那神秘道人见到李末，眸光猛地大跳，竟然停驻了所有的动作。
他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深邃漠然的双目之中竟是涌起一抹复杂的神色。
“嗯！？”
此时此刻，李末也察觉出了异样。
然而，他还未有所反应，那神秘道人突然动了，后者缓缓抬起手来，隔着虚空，轻轻一点。
一道光影便在李末眼前浮现。
苍茫大城之下，一位满身泥泞和血污的孩童，在大雨中扑在一具尸旁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绝望动人。
“弱小才是众生的原罪啊……”
就在此时，一阵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大雨中，在古城前悠悠响彻。
衣衫褴褛的少年下意识抬头望去，一位老道从远处穿风过雨而来，漂泊的大雨却是不能落其身上分毫，他的脚下也无泥泞。
“天道混茫，无情无私，若无翻天之能，便只能在苦难之中沉沦。”
说话间，那老道人已经站在了少年的身前，奇异得是，这一刻，少年头上的雨似也不见。
“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奴隶……没有名字……”少年茫然地摇了摇头，似乎不知名字到底为何物。
“若非鱼儿水中游，岂知大道江河从无忧……”
“非鱼……便是你的道号……”
老道抬手，苍老的手掌抚过少年的头顶，似是授箓戒度一般。
“跟我走吧，缘分如此，当入我门。”
“从此以后，你将脱离苦海，天不能压，地不能缚，纵横星空，无法无天……”
老道的声音悠远扬起，恍若空谷回音，荡灭在这座古老的城池之下。
少年茫然，幼小的身躯缓缓站起，回头看向身后的古老大城，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有朝一日，回到此地，快意杀伐，不留活口。”
老道笑骂随心，所言如妖似魔。
“非鱼……非鱼……从此以后这便是我的名字……”
衣衫褴褛的少年咬牙轻语，仿佛彻底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与曾经过往一刀两断。
“走吧……走吧……”
老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少年抬头望去，便见前者已经走出老远，渐渐消失于磅礴大雨之中。
“师傅，我们的师门叫什么？”
少年转身，目光坚定地从身后的古老大城抽离，大步流星，追向了老道的身影。
风在吼，雨正疾，雷霆震怒，似天公之怒。
终于，片刻之后，一道沉重沙哑的声音在漫天大雨之中幽幽响彻，好似在回应那少年的话语一般。
“万世无双，唯有罗浮……”
“我们这一脉……无人可欺……从此以后，你可以此为姓……”
沙哑的声音如大魔呓语，震动天地。
“万世一脉，唯有罗浮！”
“罗浮！罗浮！”
“从此以后，我便以‘罗’为姓……”少年喃喃轻语，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一刻开始，他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
曾经的奴隶早已死去，剩下的唯有这一脉的传人。
罗非鱼！！！
轰隆隆……
光影破碎，一切成空，浮世之气如烟云消散，虚空中巨大的眼瞳也渐渐闭合，唯有那个名字在李末脑海中回荡不绝，好似雷霆怒响，振聋发聩。
“万世无双，唯有罗浮！”
“从今以后，我的名字便叫罗非鱼！”
此时此刻，李末眸光烁烁，瞳孔中映射出一缕不可置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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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出发！”
话音刚落，江小白立地不动，双手结印，衣袍无法自动，一股玄虚莫名的气息冲天而起，煌煌生威。
“好……伟大的志向总是不谋而合……将来如果我真的成为瞎子，有伱们一份大功。”
江小白激动得拿起腰间的葫芦，拔掉塞子，又仰头豪饮了两口。
“好喝吗？”孟小鱼见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那你还喝？”李末白了一眼。
“神宗曾经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喝得不是酒，是将来的伟大前程。”江小白悠悠道。
“你果然是个神棍。”
然而，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和假设！
奈何城早已成为过往，这件宝物注定另有他主……不是你，就是我！！
“你知道得还挺多！”
“难喝。”
江小白摇了摇头，脸上却显着意犹未尽的神色。
“试试吧。”
李末不动神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当初奈何城真的炼成金桥，借助【奈河】的力量说不定真的可以逃过生死大劫。
毕竟，这条长河，乃是古老岁月化龙祖先的本命长河，即便经过漫长光影的无主放养，蕴藏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江小白眉飞色舞，不停地鼓动着，在他眼中，喝下趋吉避凶酒之后，李末和孟小白便是他遇见的运气，轻易不能错过，有运气傍身，他定能寻获天大的机缘，或许能够一偿心中夙愿，变成一个正常的瞎子。
“你这人……多少有点封建迷信在身上。”李末撇了撇嘴，忍不住道。
“怎么样？怎么样？答应我……答应我……”江小白晃动着手中的酒葫芦，极为热切道。
李末深深看了江小白一眼，眼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泽，能够知晓如此隐秘，显然眼前这个少年不是个普通的神棍，至少不仅仅是个神棍。
“咱们合伙，跟着我，定能寻到孟家的宝库，到时候……说不定我也能变成瞎子……”
奈何城孟氏，最大的秘藏并非龙骨，而是炼制未成的那座金桥，还有那条神秘至极的本命长河【奈河】。
就连这座古老大城的名字都由此而来。
只可惜，当年奈何城孟氏没有真正炼成那座金桥，彻底镇压【奈河】，否则的话或许可以避过灭族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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