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的小脸骤然变色，娇小的身躯一个踉跄，便从李末怀中跌落。
混茫深渊之中，那一头头游弋的可怕生灵发出惊天的嘶吼声，那声音如冬雷震震，似凶兽复苏，将周围的荧火猛地震散，冰冷可怕的气息如潮水般自深渊之中涌来。
“大哥哥……”晚晚吓得面色惨然，向李末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们走。”
李末咬牙，刚一伸手，他的手掌竟如空气一般穿过了小丫头的身体。
“晚晚……”李末面色骤变，失声叫道。
“大哥哥……你在哪儿？你去了哪儿？你丢下晚晚了吗？”
小丫头的声音变得惶恐哽咽起来。
“晚晚……”李末低声吼道，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他周围的光景越发虚无涣散，最后一眼，便只有那小丫头在那苍茫失落之地无助地哭喊，伴随着那恐怖生灵的嘶吼声。
“晚晚！！！”
李末双拳紧握，猛地大吼，然而等他再看，却已在碧游居的小院内。
这里依旧是凉州。
这里依旧是青蟾城。
这里依旧是碧游居。
“我是做了一个梦吗？”
李末喃喃轻语，他内视己身，吞噬黄色诡土之后，丹田灵苗终入【三脉境】，他的修为和力量确实壮大了不少。
古老道书上有过记载，修行太快，力量骤然暴涨，的的确确会滋长心魔，入流离怪状，见十方幻境。
以李末的底子和机遇，若有心魔，自然也要比寻常人大上许多。
“心魔幻境吗？还真是厉害。”
李末长长地松了口气，好在他最终还是勘破了，最关键得是自己的修为提升了不少，直接跨入三脉境。
三三生变，九命至极。
按照李末的估算，当丹田灵苗生出九脉之时，应该便是他突破灵息之上，参悟真息的契机。
内息，灵息，真息。
灵根，灵苗，灵树。
届时，他终于要从昔日罗浮山的一根幼苗，化为成树，在这云云苍天之下真正拥有一席之位。
“那诡土真是好东西……”李末的心思活络起来。
自从他踏入【脉苗境】之后，便遇到瓶颈，久久不能突破。
可是这诡土却如同催化剂一般，让他几乎毫无难度地便突破了瓶颈，直入三脉修为。
如此看来，这诡土简直天生契合他……不契合九命法。
如果能够拥有足够多的诡土，李末想要踏入真息，简直易如反掌。
“黄色诡土似乎要比白色诡土厉害一些……”
李末想起刚刚炼化黄色诡土的感觉，又回忆起当日顾长安手中的白色诡土，似乎确实有些区别。
“顾长安……他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我啊。”
李末喃喃轻语，此刻，他突然觉得遭到贬谪，来到了这荒芜偏僻的北邙之境，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这里藏着足以让他一飞冲天的机缘。
“好好好，京城的老爷们，你们都给我等着……但凡我能回去，新仇旧恨，咱们慢慢算。”李末突然觉得生活有了盼头。
“主人……”
就在此时，姬天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将李末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这么晚还不睡。”
李末随口说了一句，碧游居里的妖鬼，蚊道人睡得最晚，每到夜深人静，便是他精神最旺盛的时候。
姬天啼睡得最早，因为每天天不亮，他就习惯性地打鸣。
“主人，你刚刚去了哪儿？”姬天啼一脸古怪地盯着李末。
“我一直就在这里啊。”李末脱口道。
“可是刚刚你……”
姬天啼想起方才李末的突然消失，便觉得有些诡异。
“等等。”
就在此时，李末好似响起了什么，他心念一动，打开了储物戒，汹涌的雷气如浪潮滚滚，呼啸而至。
“天雷陨矿！”
李末面色猛地一沉，五指交错，恐怖的力量荡起雷霆震震，直接引得雷池浮现。
“主人……”
姬天啼神情骤变，不知为何李末的情绪竟是瞬间突变，如雷霆狂飙，让人恐惧。
“晚晚……”
李末喃喃轻语，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
……
次日，李末早早便来到了玄天馆的衙门。
原本，他是想向顾长安再次询问一些关于诡土的秘密。
昨夜，李末尝试了许久，却再也没有能够进入那片遗落之地，那个小丫头最后无助的哭喊，如同烙印一般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按照李末猜想，或许只有他的修为突破，又或者是吸收诡土才能再次进入到那神秘的遗落之地。
“他这个城馆当得可真轻松。”李末撇了撇嘴。
之前，除了每月给盘婆老魔上供的日子，顾长安几乎很少在衙门里露面，想要找他确实不容易。
“大人这是在为何事发愁？”
李末刚从顾长安的官舍出来，便碰见了陈铁甲。
来青蟾城的这些日子，就属这陈铁甲与他走得最近，算是除了陈王度之外，李末用得最顺手的一个。
“小陈啊，城馆大人每天又不睡觉，平日里都在忙什么？”李末随口问道。
“原来大人是想找城馆大人啊。”陈铁甲恍然道。
“城馆大人的行踪向来隐秘，除了每月上供的日子之外，我们也只有在他巡视生意的时候才能见到……除此之外，谁也不知道城馆大人的行踪。”
陈铁甲如实回答道。
“生意？他在青蟾城还有生意？”李末愣了一下。
“当然了……城馆大人的生意做得还挺大……毕竟仅仅依靠俸禄……那才几个钱？”陈铁甲咧嘴笑道。
青蟾城虽然地处偏僻，俸禄微薄，欠薪的事情还时常发生，可是在这种地方，创收的方法却很多。
撇开先前与盘婆老魔交易，倒卖大墓陪葬之外，顾长安在青蟾城还拥有自己的生意。
“带我去看看。”
“好嘞！”
两人出了玄天馆，拐过了三条街，来到了【头七路】街角，一家最大的铺子面前。
这间铺子斜对面，就是以泥鳅炖鲍鱼闻名全城的云飞来客栈。
“死了么殡葬馆！？”
李末看着这铺子门前的招牌，愣了一下：“做死人生意的！？”
“当然了，大人，这北邙十万荒丘……为什么人人都要葬到这里？”陈铁甲介绍起来。
“虽说这些年妖鬼层出不穷，可是这地方依旧是墓葬的宝地，不知多少人因为将祖坟迁到这里，从而风水易形，发家致富。”
“所以老话说得好，想致富，先迁坟，你和皇帝门对门……”
陈铁甲指着那块招牌道：“城馆大人的生意包揽殡葬一条龙服务，还有迁坟，看风水等服务。”
“并且七天无理由退款，那些下葬的死人几乎没有一个差评。”
“这……”
李末一时语塞。
“顾大人的【死了么】别说是在青蟾城，哪怕是在整个凉州都有口皆碑……大人，你打听打听，谁家下葬还送土葬险，这绝对是我们头一份。”陈铁甲似乎对于这块招牌颇为骄傲自豪。
“土葬险？那是什么东西？”李末疑惑道。
“凡是经由我们【死了么】下葬的都会奉送【土葬险】，如果三年内诈尸或者化妖，额外享受除妖服务，挫骨扬灰的那种，并且可以重新选择墓地下葬，安全有保障。”
“还真是踏马人性啊。”李末干笑道。
“那当然了……如果你没钱，我们还提供【升天宝】分期付款，让你走得安心，葬得放心……”陈铁甲倒是越说越兴奋。
“等等，人都死了，怎么分期？”李末愕然。
“我们可以将你的尸体租赁给炼尸高手，每个月从租金里面抽取你的墓葬费用，分期结算，直到凑足了便会取回你的尸体，体体面面的下葬。”陈铁甲笑着道。
“除此之外如果邀请好友一起葬，享受第二碑半价优惠。”
“你们还真是服务周到啊。”李末撇了撇嘴道。
“大人，你也看出来了吧，我们【死了么】在整个凉州都是有口皆碑，每年慕名而来的死人不知多少。”陈铁甲压低了声音道。
“所以……城馆大人这生意做得可是极大……就算是我没事的时候也会过来帮帮忙。”
“你？”李末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堂堂朝廷命官，玄天馆的高手……闲暇之余来这里……
“你来做什么？”
“什么都做啊……念个经，超个度，吹个唢呐，哭个坟什么的……”陈铁甲眉飞色舞道。
“可是有不少收入……大人，要不要介绍你一起……”
“不……不用了。”
李末摆了摆手，走进【死了么】逛了一圈，虽说没有找到顾长安，不过也算开了眼界。
“刚才那翻盖的棺材你们要收人家三百两？”
“大人，那是城馆大人新研发出来的棺型，古法工艺，时新的设计……市面上还没有……”陈铁甲忍不住道。
“你可能不知道，每年研发的费用也是不小，总得分摊到成本里。”
“我们这位城馆大人还真是没闲着啊。”李末似有深意道。
“可不是……谁让他整宿整宿不睡觉呢！”陈铁甲随口附和道。
“小陈啊，见到城馆大人，及时过来告诉我。”
“好嘞。”
“走，去云飞来。”
李末转头，走向了那家全城闻名的客栈。
……
傍晚，明月渐起。
荒山深处，一阵妖风嗖嗖，显露出盘婆老魔的身形。
“啧啧……盯了你这么久，总算露出马脚了。”
盘婆老魔盯着远处黄山古洞，狞声轻笑。
洞口处，一道人影盘坐，赫然便是顾长安。
此刻，他神情凝重，疲惫的双目之中布满了血丝。
这些日子，盘婆老魔一直都在盯着顾长安，发现他几乎每日都会来到这里，在这洞口处一坐就是半天，却也不见他进去。
盘婆老魔便知道，这里面定然藏着顾长安的秘密。
“走了！？”
就在此时，顾长安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托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荒山古洞。
盘婆老魔见状，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嘿嘿，大梦万古功……我倒是要来见识一番……”
念及于此，盘婆老魔化为一道妖风，竟是直接钻入那座古洞。
“嗯！？怎么有着一股血腥气？”
刚刚进洞，盘婆老魔便觉异样，这洞中的血腥气让他这头修行多年的妖鬼都觉得恶心，甚至有一种不含而立的感觉。
轰隆隆……
就在此时，一阵恐怖的波动从洞内传来。
盘婆老魔心生警觉，刚刚闯入便见到了骇人的一幕。
遍地枯骨，满目尸骸，血池之中，一道人影盘坐，青丝横飞，如狂如魔，眉眼之中，顿生凶光，白骨化道冠，人命炼符法，三尸解厄运，大魔从此来。
“你……你……顾长安！！？”
盘婆老魔看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失声惊叫。
轰隆隆……
就在此时，大地震动，苍山悚然。
“除了黑天之外？”李末眉头一挑，不由道。
“这地方还有类似的生灵吗？”
晚晚重重地点了点头，旋即看向竹篓内的枯草：“姐姐说……这片土地没落了，所以那些东西再也没有了忌惮……让这里变得越发恐怖……”
说着话，晚晚那双明眸之中又转起了小珍珠，眼看就委屈得不行。
“好啦……我带你出去。”李末无奈。
对这种小丫头，他似乎很没有办法，尤其是对方要掉小珍珠的时候。
“怎么会……”李末神色恍惚，喃喃轻语。
在他感知之内，那陷入无尽黑暗的深渊之中，足足有着十几头这样的生灵，游弋于混茫黑暗之中，尽享地释放着生命的不祥。
“大哥哥……我们走吧……在那里……它们是最可怕的……”
“大哥哥，我们走吧……”
“我答应过姐姐，一定要带她去往有星星的地方……”
“那是九命法吗！？”李末眸光微凝，若有所思。
“姐姐说……这片土地没落了……除了黑天之外，这里的生灵再也不受统御和压制……”晚晚怯生生地说道。
这样的气息却是让李末感到无比的熟悉。
入黑天之寂灭，存灵光于不灭。
“姐姐说……黑天很稀有，除了这里，只有极少数的环境可以孕育出这样的生灵……他们曾经畏惧臣服于这片土地……”
说着话，小丫头回过头来，看向那恍若丰碑的绝壁。
李末循着晚晚的目光，不由望去，人形盘坐，九大脉络如同枝干一般从其体内衍生出来，擎天而生，遍布苍穹。
晚晚蜷缩在李末的怀中，紧紧地抱着装有枯草的竹篓，看向深渊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躲闪。
“晚晚……那些到底是什么……”李末下意识地问道。
诞生于黑天的生灵！
李末心头大震，简直不敢相信。
无尽黑暗的深渊中，点点萤火之间，那一头头游弋的可怕生灵，如同暗夜穹天的化身，散发出恐怖与死寂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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