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所谓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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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他没有强迫李宣慈给予回应,现如今也并不需要别人来干涉。

    在回荡的慢摇中,钟子逸和苏以漾推杯换盏,最后,是苏大少的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哎,对了小逸,有个事我挺好奇的,今天既然说到了这些,给我答答疑解解惑呗?”

    钟子逸半醉不醉,话匣子也算是彻底打开了,当下一扬眉梢:“什么事,你说?

    “当然是几何宣传,之前我见你不愿意提,就想到是跟李宣慈有关系了,你心里有疙瘩,我就没有多问,虽然觉得你脑袋像是被门框挤了,也不好埋怨你什么,说白了,哪怕你再蠢终归也是我唯一的兄弟,我得给予你爸爸一样的关爱,除了帮衬你没别的办法。”

    苏以漾举起酒杯跟钟子逸轻轻碰了一下,这才粹着轻笑调侃。

    “你毫无经商头脑还非得学人家创业,每天睁开眼睛就赔钱,净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傻事。但凡是个头脑正常的人类摊上这些,都知道该着急上火,想必你心再大,也多少有些不好受吧?我倒是也能给你骂醒,不过我想说的话,钟叔叔估摸着都跟你说过了,我来个双倍伤害再给你说抑郁了,还得带你去看病,何必给自己没事找事......这会儿都看开了,可以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了吧。”

    钟子逸被这么好一通挤兑,嘴唇上下碰了碰,愣是没说出话来。

    他心说,苏大少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给失恋的人留面子,这张嘴除了讲情话之外,压根就没有好听的磕,完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合着眼下说这些就不是双倍伤害雪上加霜了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苏以漾的自然而然,和这种不露痕迹的关怀,彻底让钟子逸回到了正常状态,最后那么点悲伤氛围消散如烟,他没空再去伤春悲秋,很干脆地给自己找起了场子。

    “我几何怎么着你了,别张嘴就埋汰我成么,现在春色满园发展到这种程度,我算不上大功臣,至少没拖你的后腿吧?至于最开始的时候赔钱......你当人人都是你这种商业奇才呢,给我们这些普通群众一些活路不行吗,我就是单纯交点学费而已,再正常不过了好吧,有能耐咱们拿现在的成绩说话啊?”

    “别岔开话题啊,现在的成绩到底怎么来的,还需要我跟你仔细掰扯吗?那么大功臣,我先问问你,怎么想不开做宣传,条条大道通罗马,偏偏选了自己相当不擅长的一条,是为了挑战自我的么——这种时候就别瞒着我了,有话直说吧。”

    “这话让你说的,我什么事瞒过你啊......当时你在国外没回来,我还能给你打越洋电话倾诉不成,等你回来了,我的那点心思也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再说也没什么意义.......成吧,我现在跟你说就是了。”

    钟子逸倒是没再避讳,斟酌着语气开了口:“快毕业那会,我跟李宣慈有过一段,后来分手她觉得我没能力,被大院拘束傻了,我就一气之下想着干点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只是一部分原因吧,当时我爸把之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毕业走向无非就是......去部队,在基层磨砺,想办法往回调,然后在一步步向上爬,怎么说呢,我几乎可以看到退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这辈子的人生也就那样了。”

    苏以漾顺着钟子逸的话想了想,就猜出了他的几分心思。

    “所以你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想试试别的?”

    “对,确实挺没意思的,小时候我就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门门功课都是班上前几名,没办法,像是我爸那种好面子的人,他压根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不优秀。不管我是怎么想的,最后都少不了要拿成绩说话,他那种结果论者,一贯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

    说到这里,钟子逸语气微微一顿,低笑便那么从喉间滚了出来,他那双漂亮的凤眼粹着意味不明的深沉,在昏黄的光线下,细碎的刘海柔软地遮住他的眉梢,倒是莫名显得云淡风轻了。

    “小时候那会儿,我其实挺羡慕你的......阿漾,你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的生活,考试作弊、上课迟到、作业不交,那些混子行为我就不一桩桩地跟着你数了,后来高考都没参加,直接选择出国留学,随便哪一件都是我不敢做的,不然我爸得把我腿打折。所以最开始那会儿,你能和我做朋友,带我见到不一样的人生状态,我挺开心的。”

    细数年少时期的友谊,没各自拥有几分嫉妒,再各自拥有几分自傲。

    又怎么能够做知己。

    钟子逸已经把话坦白到这个程度,更深层次的那些就没有必要再去深说了,苏以漾也相当给自家发小留有余地,他没有站在制高点去评判所谓的是非对错,也不屑于事后诸葛亮地说早已经无济于事的话,再去开解什么。

    苏以漾比谁都知道,高傲如钟子逸,不论是付出还是放弃,都仅仅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这些画摆在店里,不会显得过于彰显富贵,也不会为了标新立异而刻意另类,而是与整体风格相符合,做得到锦上添花,是很典型的“苏大少”式优雅。最初布置当然是酒吧老板自己的意思,不过后续添置大大小小的收藏品却少不了苏大少的助力,外人或许看不出,钟子逸这位知情人士却是一眼就看得出,这些物件都是按照自家发小一贯的审美标准来布置的。

    钟子逸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他透过澄黄色的酒液看着墙壁上的那副画,洁白的画布上勾勒着浓墨重彩画,油画彩被一笔笔交叠起来,明明都是瑰丽绚烂的颜色,堆叠在一起却意外显得迷幻而沉重,像是沉淀了化不开的纠缠和惆怅似的。

    这幅画的最底下贴着一张白色的卡纸,说明落款龙飞凤舞,题字《覆水》。

    钟子逸没有任何惆怅,也没再多去纠结李宣慈的事情,甚至还有闲心认真地去看着那张抽象画,感慨一句既然已经到了覆水,又何必再加笔墨,原本就是难收了。

    而酒桌的另一边,苏以漾不紧不慢地喝着酒,好半天没说什么。

    昏黄的光线让周遭种种都有着尤为鲜明的轮廓感,没有喧嚣燥人音乐的干扰,这次的坦白局意外心平气和,酒味也像是更加醉人。

    钟子逸压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即便是前段时间苏以漾再怎么撮合,钟子逸也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他对感情的要求太过纯粹,楚悠优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远比想象中重要,迟迟不肯确认关系,并不是不够深刻,而恰恰是因为太过在意了。

    稍纵即逝的新鲜感和不走心的一时兴起支撑不过三个月,可是钟子逸和楚悠优断断续续地拉扯着,快过了一年还是感情只增不减,就足以说明这段感情在彼此心目中的分量了。楚悠优太干净了,她的喜欢和爱慕都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是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着的宝物,钟子逸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哪怕自己拿出一点的不真诚,抱着“试试算了”的念头,都是对这份感情的不尊重,会玷污了女孩子情窦初开的一片真心。

    没有说起李宣慈的时候,钟子逸心底千思百转,总觉得这些事情都过于难以启齿,可是当他真的把话说了出来,全部情绪仅仅只是释然,最后的道别从来是悄无声息的。

    就比如现在——

    让人肉痛的最低消费奠定了这里的整体品位,就连贵气也不显山不露水。与那些靠着浮夸的摆设和喧嚣的乐池来吸引顾客的酒吧不同,这家店的精致是从各种细节处体现出来的。

    酒吧挂着的后现代主义的抽象风装饰画,并不是三流画家随便拿着颜料画上去的意识流,乍一看不觉明历,却没有更多的可取之处。这些都是各大画展拍卖品级别的大师创作,随便一幅都价值不菲,画中带着创作者的情绪和理解,值得细细去端详,担得起一句真正的艺术品,可以看出店主很有鉴赏能力,才会入手这些画的。

    苏以漾比谁都清楚,钟子逸这几年虽然过得很解放天性,可是骨子里大院子弟的那些习惯,以及原生家庭给他留下的深刻影响,却是最不能被磨灭的——克己复礼、遵从原则、杜绝利己主义诸如此类的等等其他,那些在某些商人看起来可能有些傻气的品质,都是深刻地刻在钟子逸的行为准则里,没有一刻会被违背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风流只是假象,肆意只是掩饰。

    而在最后的关头,钟子逸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也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酒吧光线很是暗淡,昏黄色调将周遭一切都镀上了朦胧的美感。

    整体的装潢布置别具一格,木色调的墙壁点缀着繁复花纹的铁艺复古壁灯,窗边和桌椅被麻绳缠绕着,喝光了的洋酒瓶塞了一截星星灯进去,在玻璃外壁投影出一小圈好看的光晕,又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如果说李宣慈是钟子逸的年少轻狂,是他迟迟不肯醒来的旧梦,是他付错了全部柔情蜜意之后沉淀下来的不甘心。那么楚悠优就是他的救赎,是他重整行囊的崭新开始和充满希望的前路漫漫,是心底深处最后的净土。

    钟子逸生怕自己的左右迟疑会牵累了楚悠优的真心实意,所以在他跟李大小姐没有清算也没有彻底放下的之前,他不敢妄自下出任何决断。

    随着钟子逸的这句话落下,曾经那些爱恨纠葛也都跟着告一段落了。

    苏以漾和钟子逸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格再了解不过,钟子逸虽然看着浪的没边儿,跟哪个还算合眼缘的姑娘都能传出一些暧昧传闻,其实真正被他承认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尤其是最近钟大少沉迷工作,更是少闲心再去管那些儿女情长了。

    大抵是钟子逸太懂得付出一片真心有多难能可贵,对于不太走心的及时行乐和带着明显目的性的利益交换都不避讳,也不介意多一些桃色新闻来填充日复一日的年岁。可是他做不到辜负一片真心,自知拿不起,所以干脆不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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