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穷思国,
梦入白玉京。
惊起问何处,
神归叹弗能。
回首观窗影,
恍然非少轻。
三十功难就,
唯道尚可通。
锻心古似鉴,
一形任西东。”
最后一笔落下,香气四溢,已经是墨香天降。菲儿丝毫不感觉惊讶,她已经习惯了,只是拿着纸默默的看着,随即抬头笑道“相公的诗文,真是天下无双呢。”
现在宋三在文坛已经有了名气,那些读书人对他的评价就是“其德魏晋风骨,诗文天下无双。”
宋三摇头笑了笑,道“别人夸奖的,不可当真。”他知道自己的古诗词不是什么天下无双,他永远也不是李白。但是他又在心中加了一句“为夫现代诗,才是天下无双。”
菲儿把那页写了诗文的纸拿在手里,走到一旁架子上的一个小箱子旁。打开箱子,将纸放了进去,那里面已经放了不少墨香诗文,都是宋三写的。
“咦?”菲儿拿着箱子旁一摞没有放进去的稿纸道“这是什么?”
宋三一愣,扭头看去,才笑道“哦,昨天晚上写的,娘子看看如何?”
菲儿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写法?这格式好怪?”然后,她耸了耸肩,看向原文,轻轻的念出声来
“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她念着念着不念了,宋三听没了动静,疑惑的叫了一声“菲儿?”
“哇……”谁知菲儿猛的就哭了。她一把抱住宋三,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一边大哭,一边道“相公写的是什么呀……是什么呀……哇……”然后就泣不成声了。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宋三拍了拍她的后背,心道“不至于吧?”
菲儿却大哭道“相公……你写的……太好了……好感人……”
宋三苦笑道“可……可你才看了个题记呀。”
“什么题记呀?给贫道看看……”吕西星正走到门外,听到题记,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道长。”宋三打了声招呼。这老道士不让他们行礼叫国师,他又不能学着孙琦叫“小老道”之类的,便只能改口叫“道长”了。
菲儿这才不哭了,擦着眼泪道“干爹……”
“我看看什么题记把我女儿弄哭了,哼!”吕西星撇着嘴道。这几日菲儿给他端茶倒水,忙前忙后的伺候着,可把他乐坏了,最后竟是收了菲儿当干闺女。只是坚决不给宋三当岳父。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吕西星拿着稿子,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他是大儒,能一目片页,按道理早就看完了,可他就是不动,只有手里的稿纸前前后后的翻动着。
然后宋三和菲儿就看到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哇……”吕西星也放声嚎啕起来,边哭边大叫道“哇……什么玩意儿……你他妈的乱写什么啊……怎么这么感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他娘的是人能写出来的句子吗……”
“额……道长?”宋三看一个老道士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感觉颇为古怪。
谁知吕西星根本不理他,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继续大哭大叫道“啊……白活了啊……你这个怪物,你又是天地欲观……又是传世……又是他娘的美学呀……现在又弄出这么个玩意儿来……你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怎么活呀……”
宋三忙劝道“哎呀,道长,学生只是个文生,如何能和您老人家比呢?”
吕西星顿时收住了哭声,猛的抬头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嘟着嘴,两眼一眨不眨。
“这?”菲儿和宋三对视一眼。
“哇……”吕西星却又猛的大哭起来,在地上摇手摆腿道“对呀……我的天呐……你他娘的还是个文生啊……”
夫妻二人好歹才把吕西星劝住,宋三才从地上一张张的捡起稿纸,用手掸了掸灰尘,随手放在书桌上面。
那第一页上,分明写着《牡丹亭》。
是的,宋三从来没想搞什么元杂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元杂剧的演出形式是怎么样的,这一点没有人知道。
所以他要直接搞个昆曲出来。
他想好了,不如就一次性把美学理论都完成,把戏剧也加进去。而且他不单单要搞昆曲,他还要搞京剧、地方戏、话剧、舞剧……等等。
他有个恶意的想法,他想看看这些不同时期诞生的戏曲种类,在抛开观众的审美疲劳这一要素的前提下,究竟谁的生命力更强一些。其实,从理论上,他有答案,但他想要验证一下。
他有这个机会,他有那些伟大的戏剧家想都不敢想的机会。为什么不呢?
“老师,你看谁来了?”张龙和赵虎两个人带着一个青年从门外走进来,满脸喜色。
那人上前一步,一躬到地道“司马书见过恩师。”
“同文。”宋三早就看到了他,一把扶起来,手抓着胳膊不松开,笑道“你怎么来了?近来可好?哎呀!也不提前写封信打个招呼。”
司马书笑道“书院放了冬假,来老师家叨扰些日子。”
“我这儿房间多,尽管住。”宋三满脸欢喜,又拉着他见过吕西星。
“学生司马书见过国师大人。”司马书显然是知道他脾气的,也不行礼,就是嘴上说了一句。
吕西星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呀,这不是司马家那只小鹞子么?老子现在烦着呢,自己玩去。”
司马书苦笑一声,但看他似乎心情不好,也不说什么,倒是一下子注意到了书桌上的稿纸,走过去拿在手中道“咦?这是老师写的吗?给学生一观如何?”
宋三笑道“看到是可以,不过你先把手帕拿出来。”
司马书一边笑着,一边翻开稿纸道“老师说笑了,我……”
一炷香后,后衙传出了司马同文的嚎啕声……
皓月避云外,
残叶败庭中。
虽然做了县令,但宋三依然清闲的很,他这个官到现在还没审理过一件案子,大唐教化盛行,古平县民风淳朴,哪里有什么案子给他审?一年到头也不过两三件邻里纠纷罢了,况且之前的李忠也是个勤奋的,居然也没留下来一件积案给他。这倒是让想体验一把升堂感觉的宋三,有些无语。
既然清闲,蒙学他还是每日去教的。那天梁老爷子看到他这个县太爷,竟然一身文生服,抱着书本进了学堂,当时吓了一大跳,不过习惯了也就好了。宋三是真有些舍不得扔下那些孩子。
菲儿走过来,端着一个茶碗,从他手中把茶换掉,笑道“相公想什么呢?”
宋三舔了笔,写下一首诗文:
“夜雨已三日,
翩翩接秋冬。
宋三就写了块儿牌匾挂在门口,叫做“初心斋”。他每次都会做上一锅古怪的大锅菜,一众人围着炭盆大锅,饮酒赋诗,谈天论地。每次一聊便到了深夜,故而日后《文史》中有关“初心斋夜话”的记载,在那些后世学子看来,都心生神往。
当然,此时的初心斋聚会,又多了一个老道士,和两个中年名士。
马大江给宋三来了信,他已经知道宋三做了县官,叮嘱宋三做官需要清正廉洁,理顺公务要仔细,断案要清白等等。宋三回信嘱咐他要保重身体,他听说马大江因为杀蛮有功,此时也已经是个七品的副将了,倒是开心的很。
宋三笑了笑,站起身来道“瞎想。给为夫研墨,写点东西。”
菲儿笑着应了一声,走进书房,从笔洗中用长长的指甲挑了点水在砚台中,轻轻的磨着墨,不一会儿,清水化成黑云。
这仅仅只是半个月的功夫而已。
宋三看到那篇序的时候,就知道是八王口述的,长公主不可能写出那种文章。他有些暗笑八王拉不下脸面,此时只怕有些后悔了。
他知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当这场雨停的时候,便是冬临天下了。
他和菲儿已经搬到了古平县的县衙。老房子没有卖掉,那里有些宋三不能丢掉的记忆。众人十天一次的聚会还照常举行,依然在那间老房子里,他们说那里舒服。
高义也搬进了衙门来住,他在高圆儿走后,本来就是一个人,宋三有了差事,也给他弄了个刑房的书吏来做。当然这只是个名头,事情未必需要他,况且谁都知道,高义日后的路也可以走的很远。
宋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路能走多远,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即便是穷困潦倒,即便是冷眼看遍,他也一直知道,自己可以走很远很远。
《随缘食单》已经开始售卖了,有着朝廷的支持,和长公主亲笔写的序,传播的效率自然高了许多。猪肉都开始涨价了,里面那些贵重、繁琐的菜肴,深受世家喜爱,而那些平常的菜式,也广受百姓爱戴。
高圆儿也来信了。信中写的是边关的景色,那些萧瑟的景色,在她写来,竟是如此壮丽。高圆儿绝口不提思念,只话家常,宋三的回信也是如此,因为他们每次抬头看着明月,便知道他们从来没有离别。
但是,宋三知道,高圆儿想他了。他,自然也想。
深秋之末,寒冬之初。
宋三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冬天,悄然而至。只是秋雨却总不肯退去。
这场大雨已经下了三天,横跨了秋冬,寒了天气,也洗净了树梢最后一片落叶。宋三把椅子搬在书房门口,翘着腿,披着大氅,手里端着暖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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