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如是道。
悄然逼出来满腔泪，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
……
东宫一向有着严格程度等同于皇宫的规矩。
无论是多么受宠的妾室，在每日卯时都得晨起向执掌东宫的太子妃请安。
昔日她刚刚嫁入东宫做妾，消沉极了，有一段时日未曾晨起请安，几个女人一台戏，美曰其名为了更好地服饰殿下，戒尺击打掌心数十，直到掌心都泛肿，又来假惺惺做姐妹怜惜来怜惜去。
自那日起，她的小指便微微向外折了些许，再也治愈不了，只能用一个翡翠扳指带在那上头，掩盖其丑。
而那时候那个男人得知了，是什么态度呢？
一面地低声安慰她，用她最熟悉的温柔表情说些体己话，满脸认真地说自己这样子反而别具风味，一面又给那些女人拨去了不少赏赐，两面都照顾，两面都讨好，真是世上最完美的夫婿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低声嗤笑了一下，望着大门紧缩的长熙宫，眉目间隐隐约约渗出一星半点的戾气，连带着嘴角的笑容也渐渐冷了下来，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翡翠扳指。
她想，自己大抵也应该死心了。
思绪郁结间，一旁传来一阵低而缓的媚笑，将她猛然惊醒，只是冷淡回眸望去。
一眼便是一片艳丽到了极致的颜色。
年轻的许庶妃执着团扇半遮面，只是堪堪露出半张艳丽到了极致的颜色，绛唇被点得水润而红艳，桃红色蹙金鸾袍曳在地上，水袖隐隐约约露出指尖花汁染的寇丹。
丫鬟簇拥间，她柔媚多姿，被娇纵得似乎无骨般，斜斜地被几个丫鬟搀扶着，步步都是男人极其喜欢的柔美模样。
年轻就是不一样……
魏姝暗自想道，不禁有些自怜地笑了。
当年她嫁给李景琰为妾，已经是二十又一，比李景琰还要大个一岁，如今又是两载一过，自然是比不得这些二八芳华的莺莺燕燕。
不过见到了许庶妃，她自然知道这个女人又要发难，却依旧自顾自地福了福身子，抚着鬓发淡淡道，“参见庶妃姐姐。”
许庶妃眼底流转过浅浅的笑意，做出一个虚扶的姿势，自然是满脸温和道，“起来吧！”
魏姝状似不经意地避开她的手，只是冷淡地垂下眸，声音平静道，“今日太子妃抱恙，众姐妹自当不用前去请安，为何妹妹没有受到通告？”
“啊……”许庶妃轻轻捂住了口，做出一副讶然而歉意的模样，含羞地垂着睫鸦青，柔声道，“昨日我通告了其他几位姐妹们，本想着要去告诉妹妹你，不想殿下要宿在我这儿，只能任由殿下疼爱，竟是忘了妹妹你……妹妹不会怪我吧？”
听闻昨日二字，魏姝暗自冷笑一声，连带着眼眸都转冷，只是心中又开始了淡淡的钝痛。
昨日么……
那个李景琰说自己言错的日子？
果真是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的男人，表面功夫总是做得那么好看，连那些山盟海誓都可以舍去，又何尝有过真心？也不怪当初可以将她自己骗得晕头转向……
她暗自嘲讽了许庶妃几句。
自己因为比许多妻妾早些入东宫，性格清高，不将别人放在眼中，身份也特殊着，自然是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为快。
殊不知自打自己嫁入东宫那日，她就未曾与李景琰圆过房，甚至睡在一张塌上的次数都寥寥无几，连服饰他都是不走心，何谈李景琰为她自己刨心掏腹？
不过话虽这么讲，但依旧表面功夫要做好，省的又被许庶妃挑出错来，只是一如既往淡淡的，似乎从来不放在眼里。
“自是不会责怪姐姐……”魏姝低笑一声，倒显得似乎是心情愉悦了，只是带着一种许庶妃看不懂的神色，目光细细地打量过许庶妃那张年轻漂亮的小脸。
她无端被魏姝的目光激出一身毛骨悚然，只是抑制不住地蹙着眉，却还是含着笑道，“就知道妹妹大度，不会与姐姐计较这些小事。”
她本要提步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魏姝不急不慢含笑的声音。
“只不过啊……”
“正如姐姐那日惩戒我所说，礼数不能废。”
近乎哽咽，连带着双眸都泛红。
“嘴真甜……”
她一遍又一遍执拗地问着，一如既往的没有得到答复，却看见烛蜡不知什么时候颤巍巍地燃了起来，昏昏地照亮了床头一小片地方。
她垂下眼帘，静默地看着他用火钳拌着火炉里的金丝炭。
然后哑着声，呐呐道。
分明是一句含糊极了的话，他却如同被灼伤般，猛然缩回了手，然后猛然抬头望向了魏姝。
下意识般，魏姝伸出手去……
一如那次，玩闹般地点了点他额间。
居然会梦见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
似乎现在想起来，连带着心脏的钝痛都会减轻了。
腥冷的空气带着吐息间的潮湿，轻而缓地传来另一个人的呼吸。
“温恕之……”
“你心中有我吧？”
在她魏家覆灭之后，温恕之便失了音，树倒猢狲散，他却傻得签下了卖身契，把自己缚在这魏府。
“温恕之……是他毒哑了你吗？”
如同脏器一般，一下，一下地跳动。
她的眼眸有些干涩，却是哭不出来了，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想。
黑暗中传来衣物摩挲的声响，可以想象到那人的踌躇无措，光是声响就可以勾勒出他耳畔微红的模样，一如既往的好看，引得她不由低声笑了笑。
笑着笑着，胸口传来了涩涩的钝痛，她不由得低咳了几下，连带着泪都逼出来。
记忆一点点清晰了起来……又从来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加清晰……
如同心跳都重合在了一起。
“温恕之……”魏姝目光落在黑暗处极其深远的地方，连带着声音都微哑了，“你在吗？”
魏姝从深梦里惊醒，只感觉指尖透凉。
冷汗将藤青色繁复的锦衣中一点点蔓延开来，他几乎是迷怔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深暗糅杂在一团，让她想起了干涸的血，还有地上残留温度的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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